不知道跑了多久,围墙,重复的围墙,我又绕回禅院家的大门,没有任何阻滞,我一路向里。
只要触摸到真实的温度,我就能区分出它和梦境的不同。
我搜刮着之前的回忆,那些记忆却形影绰绰,如同不可触摸的影子漏出手指,无法捕捉,无人见证。
我跑到柿树下。
“甚尔!”
没有回应。
我喘着气,屋内没有任何人影。这是正常的,我这样说服自己。
脸上留存风刮过的寒痕,那点安慰构筑不成任何真实的证据。
我站在原地,剧烈运动后的喘息声回荡在四周,逸散出身体,躯壳随之瓦解,天和地似乎在变形,分解,房顶和墙壁安稳地存在着,又像是透明的玻璃,随时打破碎裂。身体时冷时热,跑动产生的热量在寒冷的天气下因为不合时宜,变得分外难受,既无法排出,也不能被吸收,化作汗水箍在厚重的衣服里。
无比难受,我想要跳进火堆里,埋到雪里,淹没在海里。我幻想着一切极端的条件,以期增添一分真实,更多想象的墙壁竖起,将我和现实分隔的更远。
我是站着还是坐着,我的胳膊在哪里?我的腿?我的身体在哪里?
耳朵嗡嗡作响,喘息声远去。
“祥子。”
我听到自己的名字。
声音从后面传来。
这声音不蕴含任何额外的力量,却让一切回归本来的秩序,房间又变回我熟悉的模样。
“站在这里做什么?”
“甚尔,你会消失吗?”
像父亲同母亲那样,离开我的生命,到另一个世界那里。
他没有回答我,将我带到温暖的屋内,我抱住他,像是灰烬埋入火山。
他几乎是熟练地拍了拍我,如同一个合格的摇篮。
炽热的体温。
我闭上眼睛。
这不可能是虚假的。
他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而是讲起另一件事。
“上次你看到了吧,在训练场和我对打的那个人。”
我点点头。
像是在玩什么新奇的游戏,他出神地将我的发尾聚拢在一起扫来扫去,头发弯曲变直,维持不变的形状。
“除了他,没人会和我打架,像之前那样,他们要拉帮结派才敢和我起争端。我时常觉得他们除了脑子里是一团腐烂的棉絮,其他地方也塞满同样的东西,臭不可闻。”他握紧一只手臂,青筋虬然鼓起,我摸了摸那些坚硬的地方,只感觉某种坚不可摧的东西埋伏在那里。
“早晚有一天,我会打败所有人。”
甚尔在告诉我,他很强,他将会比任何人都强,强到不会有任何东西夺走他。
我永远不会失去他。
这样的事实无比有说服力地从各个方向传来,我摸了摸他的头发,额头,顺着鼻子一路到嘴角,在疤痕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最后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强有力的心跳蓬勃地跳动着,诉说着这条生命的坚不可摧。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甚尔,离开禅院家后,你有想做的事情吗?”
我想起柿子婆婆,想起母亲,甚至想到了禅院玲奈和山田和子,她们都有想做的事情,而我却不知道该做什么,除了成为大人这个虚无缥缈的目标,我无所依傍地活着。从前我将母亲作为大人的标杆,揣摩她行为背后的深意,可那样填补不了空洞蔓延的地方,我找来更多优秀的素材,无济于事。
唯独现在这样的时刻,我强烈感受到甚尔存在的时刻,我的内心变得平静,梦中的乱象被驱逐,现实无比清晰地显现在周遭。
他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是第一次考虑这个问题,还是在想着别的什么。
“想做点有趣的事情。”
有趣的事情?
“譬如赚一大笔钱,全部扔到火里,看看这种东西烧起来有什么不同。”
我轻笑几声,眼前出现那幅火光冲天的画面,噼里啪啦的声音近在耳边。
我来帮你。
话到嘴边咽了回去,我没有那样的魄力,钱就是钱,要到多么大的一笔数目,才能坦然付之一炬取乐。
“轮到你了。”他捅捅我,“你觉得什么是有趣的事情?”
我的脑子里出现很多画面,奇形怪状的物体组合又分开,像是卡通画一样。
“在瀑布下面的石头上走路,看看多久会摔倒。坐在小狗拉的滑板车上到处跑来跑去,把一千个氢气球绑在身上……”还想要试试飞起来是什么感觉,不过这个已经实现了。
这都是我小时候想做的事情。
现实中,瀑布太远了,我没有小狗和滑板车,没有买氢气球的钱。
母亲没有时间和我在一起,我的玩具很少。大部分时间,我抱着娃娃想入非非,假装自己是这样那样的人,在我的剧场中,我无所不是,无所不能。
脸有些发烫,相比于他的一掷千金,那些事情不过是小孩子的幻想,没有任何意义。
甚尔大笑起来。
“那么我就在你的瀑布下面生火好了。”
“水汽太大的话,当心烧不起来。”我说道,“再说了,你的很大一笔钱是多少,当心财运用光了,和金钱无缘。”
“赚钱的办法多的是,重要的是怎么花。”他说,“如果只是用在吃饭睡觉上面未免太无聊,吃饭姑且不说,睡在哪里都一样,当然要开发更多的用途。”
“睡觉的地方可是很重要的,睡在光秃秃的榻榻米和睡在豪华卧室,完全是两码事。”我开始想入非非,“卧室是房屋的心脏,换句话说,只靠心脏支撑,其他地方破破烂烂,依旧是不成器的身体。至于外形上,相比于毫无特色的平层公寓,一户建才是自由的房子,配上能看到很远很远地方的阳台和有秋千的院子,每天睡在这样的地方一定会无忧无虑的。”
甚尔双臂交叉放在脑后,似乎沉入我的想象。
“无忧无虑……吗?”
接下来我们就‘赚钱的办法多的是’这一部分展开新的话题,结果大部分只是他天马行空的妄想,这家伙对生财之道一无所知,花钱败家头头是道。
那一天我们说到很晚很晚,我忘记最后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夜晚是多么短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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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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