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叉寮近来可好?”
脚步一滞,阿肆没有回应。
“回过身来。”
男人的声音骤然一冷,周围的气温似乎也随着低了些许。
沉下一口气,阿肆转过了身,依然是颔首恭礼,眉目低垂。
男人盯着他,声音一沉,“眼下朕要你调查访宁公主,务必注意分寸,切莫分心,可否清楚?”
“轩冕遵旨。”
“退下吧。”
他一拂袖,顿了顿,又冷声命令:“切记,不可走漏风声。”
从白玉石阶走下,阿肆暗自叹了一口气,有些烦闷地揉了揉额角。
只怪昨夜的梦一时还挥之不去,方才险些就暴露了情绪。
冒着雨匆匆走着,迎面而来了三五个身着花钿绣服的年轻千牛卫,阿肆表情冷淡,径直往前。
“那厮是谁?”
“我怎会见过?”
少年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颇有些姿容的脸上露出些许轻蔑的笑,擦肩而过时,一道道不可一世的目光还在阿肆的脸上停留了几秒。
雨水顺着濡湿的黑发,从阿肆削瘦的下颌滑落,沿苍白的脖颈掖进了圆领袍的玄色中,这一幕在两两交错的注视中被赫然放大,那一张张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或隐或显的讶异。
“嘁,瞧你们那点出息。”
身后,那些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瞧你那点出息,”有人反呛了一句,“别以为小爷看不出来,你就是眼红人家比你生得好看。”
“放你的屁!”
“哈哈哈哈!”
笑声渐渐远去,却依旧有些刺耳,阿肆冰冷的眼底浮现出了一层阴郁之色。
这个地方,一虫一蚁都叫人恶心。
策马至大明宫,一路往南,绕过滴翠的绿荫与潺潺清泉,不多时,亭台楼阁便多了起来,这一带靠近太液池,本多是后宫妃嫔的别苑,近两年却多了一位暂居的“公主”。玩味的是,这“公主”虽冠有李姓,却并非真正的皇室血脉,围绕着她的闲言自然不少,却无一人敢拿到明面上谈讨。
要说,某人的心思还真是好猜。
驻足在没有守卫的宫墙前,阿肆冷淡望向匾额上“樊篱殿”三个大字。
忽然,一个纤瘦的身影从半开的朱门内闪出,无意间一抬头,与他打了个照面。
“啊!”
她显然吓了一大跳,稳了稳心神后瞪了阿肆一眼,“你这人,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做甚?”
阿肆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也是眉头微皱。
“真是......”少女有些不悦,匆匆与他交臂而过。
虽然身着婢子的衣服,身上却隐隐散发出一阵华丽的脂粉香,而且......
阿肆回过头,眉头蹙得更深。
杏眼柳眉,眼角晕染着桃花妆的婢子,还是这么漂亮的婢子,性格还如此跋扈,不太对。
略一思索,他快步跟了上去。
很快,对方在含凉殿附近停了下来,朝四处张望了一阵子后便来到了水边,开始仔细寻找起了什么。
果然有古怪,阿肆心中起疑,侧身隐在了树后。
“没有,没有......”
少女一边翻找一边地低声自语着,全然不顾手上的泥土,神情逐渐变得焦急。
“到底在哪里?”她懊恼地擦了擦汗,忽然失神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伸手入怀取出了某样东西。
一小片碧绿折射出奇异的辉光,在雨幕中闪烁了一下,腰间的弑妖刀也在此刻开始震颤,阿肆握住刀柄,正要上前,忽见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皱眉一看,不由在心里暗骂,又是之前那几个千牛卫,简直阴魂不散。
“东西不见了?”其中一人走上前去,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让大哥帮你找找?”
少女怔了怔,赶紧站起身来,扯起一个笑,道:“只是一根簪子,不劳费心了。”说罢,转身想要离开。
“等等,”那人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语带轻佻道,“这么着急做什么,告诉哥哥,你是哪位美人的仕婢?”他伸手抚上她的脸,唇边勾起了一个暧昧的笑容。
其余几个千牛卫吹起了口哨,一个个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回过神来,忽然眼神一怒,重重一拳头抡在了他的鼻子上,一时间,周围的人吓得冷气倒抽,一旁观望的阿肆,脸上也不由轻轻抽搐了两下。
登徒子被打得眼冒金星,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又惊又怒地指着她道:“你......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爹是堂堂四品太常少卿!”
“那可真是吓死我了,”少女双手叉腰,又指了指自己,“赶紧回去告诉你爹,访宁那个不识抬举的婢子赏了你一拳头。”
“你......你是访宁公主?”他的口齿瞬间变得不利索起来,上下将对方一番打量,一脸的不可思议。
“如假包换!”少女哼了一声,冷声道:“还不快滚。”
被揍的千牛卫还愣在原地,几个同伴见状,赶紧上前,扯过他便走,走前还不忘满脸堆笑地赔不是。
“快走吧,事情闹大了就完了......”
“我哪知道她是......她是那个......”
“好了好了,别让圣上知道了,你也明白圣上对她......”
一行人走得飞快,全然没了之前的神气,望着他们仓惶离开的背影,少女的眼底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伸手探向怀中,却忽然变了脸色,糟糕,东西不见了!
她赶紧俯身找寻起来,刚找了两下,却见有人伸出一只手,躺在手心里的,正是一块看上去已有些年头的云纹佩玉。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成色,少女却如获至宝,飞快地把它拿了过去。
“谢......”第二个谢字还未说出口,抬头看清来人,她的笑容立刻凝固在了脸上。
“参见访宁公主。”
阿肆恭敬行礼,眼神一片清明。
“你跟踪我?”她眼中有丝微诧,压低了声音。
“轩冕只是偶然路过。”
面露怀疑地盯着阿肆,她的目光往下移动,落在了那张青面獠牙的夜叉面具上,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忽然又笑了起来,“我在这一带丢了一根簪子,可否劳烦公子帮忙找找。”不等阿肆开口,她又补充道:“找到了,就送到樊篱殿来,谢谢了。”话音刚落,便匆匆离开。
很拙劣的借口,却也很难回绝。
阿肆扶额叹气,郁闷地留在了原地。
回到寝殿后,李如水不顾未洗的双手,忙不迭地翻开了铜镜,牢牢盯着镜子喊道:“银烛,在不在?”
铜镜内毫无回应,只映照出自己那张灰头土脸的面容,她愣了愣,又不甘心地呼唤了几声,还是没有回应。
好吧......不愿出来就算了。
她背过身去,靠着案几坐下,叹了口气,“今天不太顺利,没有找到你要的东西,还遇见了一个怪人。”
脑海中浮现出阿肆的脸,她那幽黑的双瞳中似有什么在轻轻晃动,“那个怪人腰间带着古怪的面具,我以前听阿爹说过,长安城中曾经有过一间专门驱魔除妖的官署,官署里的人便戴着那样的面具。”
垂眸看着自己满是泥土的双手,李如水握紧了拳头,低声道:“圣上定是有所觉察,得再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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