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伤害他!”
李如水失声叫道。
银烛皱了皱眉,正要心念法咒,从空中抽出那青光潋滟的剑,对面寒气森森的刀已经架在了李如水的脖子上。
坊墙外火光昼亮,声势浩大地闯入了一队侍卫,被簇拥在首的男人,忽一扬手,四面八方瞬间挽弓搭箭,架好了弓弩。
“陛下。”那脸熟的宦官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躬身凑到男人跟前不知说了些什么。
男人俊逸的面容上不见喜怒,目光扫过李如水,落在银烛的脸上,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在那双琥珀色的双眼中掠过后,忽然自眼底涌出了几许傲视和厌恶。
死阉贼,李如水狠狠暗骂了一句,望了银烛一眼,却见他的视线全然汇聚在来者的脸上,双眼中半点惊愕也无,只有一片冰冷的憎意在眼底逐渐凝结。
“好大的胆子,竟连朕也敢骗。”
男人沉声道,居高临下地看向李如水。
持刀的黑衣人立刻将她押送上前。
“你以为朕就不会有所提防么?”
他捏住李如水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身后,一道青光飞速出鞘,几声脆响后,黑衣侍卫的刀全都断作了数节,顿觉一股凛冽的风呼啸而来,李如水刚动了下脑袋,就觉扣住自己下巴的手一紧,男人双眼中登即浮现出了不加掩饰的怒色,一抬手,忽然举起了右臂,一阵诡异的红光从那衣袖中刺出,只听身后的银烛发出一声痛苦而短促的闷声,似乎有剑随即当啷落地,李如水心中忽然一颤。
“不要管我,快走!”
她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男人冷冷地将李如水推开,睨视着她道:“简直无知无畏,事到如今还不认错。”说着,抖落衣袖,半截修长的右臂立刻暴露在火光中,待看清上面所附之物,她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震惊。
那是——一道怪谲的符咒,由不知由来的猩红一笔一划写在皮肤上,正如活物一般伸缩抽搐,释放出令人不安的红光。
回头一看,银烛的面色苍白得吓人,紧紧攥着心口,看上去痛苦不堪。
他果真早就受伤了,早在他们出发来太原之前,在化作妃嫔接近那人的那个晚上,便被这符咒所伤......
一想到这里,李如水焦急的同时,心不禁一阵抽痛。
“你,”男人一脸冷然地望着银烛道:“告诉朕,年底此处是否有雪。”
话罢,只听见抽剑出鞘的声音,他的佩剑已经横在了李如水的项上,这一次,剑锋入肤,一丝疼痛飞快袭来。
“不要回答他!”她脱口惊呼,刚挣扎了一下,便觉那冰冷的剑锋又逼近了几分,不禁忍痛咬紧了下唇。
如此随意的发问,简直像随手扔了一张下令处决的敕令,那位被唤作流萤的凄惨死去的女子,连同方才看见的所有回忆画面,立刻尽数浮现在自己眼前。
银烛双眼中似乎也闪过了一丝错愕,只是一瞬,更深的愤怒便自眼底浮现而出。
“朕知晓你的来路,也清楚如何对付。”男人的唇边扬起一个不屑的弧度,“你们是不能说谎的,对吧?”他的眼神霎时冷酷起来,命令道:“快说!不然我杀了她。”
“别回答!”
李如水失声道。
银烛迅速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许说不清的情绪。
剑锋越收越紧,一线灼热从那锋底渗了出来,李如水心底的恐惧益发扩大。
隐去身形,快离开,她用唇语焦急地催促道。
“好,既然如此,朕便杀了这个女人。”
男人加重了语气,似乎已经不想再耗下去。
李如水清晰地感知道脖子上的剑锋正要抽离,却是贴着她的脖颈,似要一剑抹下去。
死便死吧,命数如此,不枉人间走一趟,她紧握着那块云纹佩,心一横,正抱着必死的心态要将玉扔向银烛,却听银烛冷漠的声音蓦地响起:
“次年冬日,陛下所问之事......”
就在李如水的双眼中,银烛的面庞开始变得如琉璃般透明,她不受控地发出一声尖叫,不顾颈项间撕裂般的疼痛,奋力挣扎起来。
“不要回答!”李如水声嘶力竭地阻止道,眼见银烛就要碎裂消散,愈发绝望地无法自持,忽然,大声念起了云纹佩的咒文:
“幻境之物生幻境,流离三界终须归,幻境之物生幻境——”
不知是玉佩感知到了主人的危难,还是沾染了持玉者的鲜血,就在这句咒文脱口而出后,猛地释放出了一阵强大的力量,耀眼的光芒化作拔地而起的狂风,狠狠地冲撞摧剐向周围的一切。
混乱之中,李如水挣脱了束缚,右手被一只温润的大手紧紧攥住,一妖一人,逃离了重围。
荒郊野外,夜影幢幢,银烛拉着李如水一路奔逃,呼吸越来越吃力。
“不要管我了,你快回去吧。”李如水不安地唤道。
“开启回程的咒术需要一定时间,”银烛的声音透着虚弱,“先离开这里再说。”
“可是......”
“别管了,跟我走。”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决然,握住李如水的那只手紧了紧。
一阵动容自心底翻起,很难再恢复冷静,李如水不再多言,也回应着握紧了他的手。
两旁古树夹道,巨大的树冠遮掩了半天的星月,但见黑暗中闪过一道暗红的弧光,一把通体漆黑的直刀自空中飞旋几圈,端端插入两人前方的老树根中,距离银烛的脚步仅有寸步远,望着刀刃上血色般的瘴气,银烛猛地停下,将李如水护在身后。
“岑轩冕?!”
勉强看清来人,李如水一时大为意外,他为何能从幻境术中脱身?!
望着步步靠近的玄衣郎君,银烛面色发青,似是也感到了事态的棘手。
“你不能走。”阿肆看着银烛,墨黑的双目里透着如冬的冷,一手握住刀柄,将深没在树根中的佩刀拔出:
“你是,最后一块碎片。”
夜风透过层云,猎猎呼啸,吹乱了池中的树影,也卷起了一些本该尘封的往事......
“差不多得了......”
夜半三更,楚国宗庙内,一只修长的手冷不丁从孤光身后伸出,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说话的人自称是本国巫祝,青铜灯盏微光摇曳,映照着来者的面庞,此时此刻,这张堪称俊美得脸上正带着盈盈笑意,乍一看眉眼和善,可仔细望去便知,那笑容仅是浮在表面,一股想要扁人的冲动正随着他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
“连我祭祀用的礼器也要偷,你还真是胆子不小呀......”年轻男子绕过她,走上前来,一张略带威胁的笑脸缓缓凑近。
被这张皮笑肉不笑的脸盯着,一股寒意顿时沿着孤光的脊背爬了上去,她身子一僵,扯起一个笑后便想脚底抹油。
“站住。”
刚跑了一步,巫祝便擒住了她的后领,“你说你,为何总待在宫中胡闹?就不怕引起大王的注意,招致杀身之祸?”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
“简直不知所云,”孤光不服气地挣扎了两下,“快快松开!”区区一个人类巫祝,竟然这般无理,他可知自己是什么来头?
“我知道你是何身份。”
巫祝仿佛洞悉了她的心思,薄唇边扬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你是一只修炼了三百年的镜妖,能随意幻化作任何人,只可惜道行尚浅,连我一个人类巫祝都对付不了。”他眼底的笑影中隐隐透出几分孩子气。
“你......你信口雌黄,”一丝心虚在孤光脸上停留了半秒,嘴上倒是依旧不饶人,“有本事先把手松开,同我正面较量!”
巫祝不以为然地将手一松,见机,孤光赶紧唤起一阵障眼的雾气,脚步飞快朝窗户跑去。
无奈地摇了摇头,巫祝伸手挥散眼前的薄雾,只听“咚”一声闷响,前方即刻传来了孤光的惨叫。
“臭小子,竟然在窗外贴符咒,好不磊落!”
她捂着脑袋直呲牙。
“都说了,你道行尚浅。”巫祝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俯身冲她一笑,“认输还是认错?”
“我......你......我听不懂!”孤光蹲在地上,一边揉着脑袋一边没好气道。
“咳咳,”巫祝直起身子,清了清喉咙,开始一一细数她的罪状,“三月八日,你变成赵国公子昭,蹭了大王的宴请,随后溜入大司马府邸,偷了他的龙耳方壶。大司马爱壶如命,每晚必拥此壶方能入睡,如今已是三夜未曾合眼。三月十一日,你化作三闾大夫之爱妾,灌醉大夫后盗走他的十弦琴,那琴是他亡母之遗物,如今三闾大夫郁郁寡欢,连饭都吃不下了。这还没完,也就在同一天,你又变作那倒霉的三闾大夫,前去令尹府中盗走了他的虎座鸟架鼓,那么大的物什,你也是不嫌麻烦。”他作势敲了敲孤光的额头,“你可知那鼓是他女儿出嫁时大王御赐的贺礼?现在东西不见了,别说三闾大夫险些为此丢了官爵,就说那令尹,被吓得连朝堂都不敢去,生怕风声走漏被大王怪罪,你说说你......”
“我......”孤光想要辩解,还没开口,便又被抢去了话头,“还有,还有那王上的爱姬,”巫祝打了个啧啧,一脸惋惜,“人家为了腰身纤细,每日晚膳只食清水,你倒好,偷偷在人家盛水的玉卮里兑蜜糖,总而言之,你是什么缺德干什么。”
听他一通数落完,孤光的脸上不禁开始抽搐。
“简直胡说八道.....”她蹭地站了起来,“胡编滥造谁不会,我压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看她一脸气不过的模样,巫祝眼神一缓,笑了起来,“那你是打算既不认输也不认错咯。”
孤光哼了一声,气不过地撇过脸去。
“既然如此,我只好收了你作药,去给那倒霉的......”巫祝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故作认真地摆起了架势。
“且慢!”孤光心下一紧,伸手打断了他的话,“我技不如你,我认了,那些东西我,我明天便一一还回去。你......你也别纠缠了。”她不大服气地咕哝道。
巫祝的眼底掠过几许释然,笑着挥去了窗外的咒术。望着银发少女悻悻离去的背影,半晌,想起什么似的又唤住了她:“等等。”
孤光脚步一停,郁闷地转过身来。
“不如留下,随我治理水患吧。”宗庙内,光影摇荡如水,映着那剑玉环佩、高冠博带的男子,只听他笑容温和道。
一丝微愕在那双浅青如琉璃的双目中晃过,望着他,孤光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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