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于林间,忽觉有某种锐利的东西迎面飞过,轻叶以雀身避开那气刃,变回人形,从袖中振出一把剑,稳准地挡下了接踵而来的刀锋。
咫尺间削出星点冰冷的火花,映在那双熟悉的红瞳里,她微一蹙眉,闪身再次避开,冷声讽道:“你还真是问心无愧啊。”
遥影似笑非笑,“如何愧疚?”
“你......”轻叶的脸色有些发青,一咬牙,再次持剑朝他刺去。
月光似霰,蛇与雀的兵刃相接纠缠,一招一式都透着前所未有的狠绝。
“我真不明白,一瓶药而已,值得你费如此周章。”她冷冷地问。
移步挡下轻叶的攻击,遥影只是若无其事地回道:“这世道就是一个更大的令丘山,弱肉强食天道如此,我若不为己,终将被灭。”
天道?
轻叶感到可笑,却不由得红了眼眶,一剑挥下,狠狠道:“我真想不通你为何会变成这样,就算是为了利用我,利用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为何还要做到这一步?”
明明质问的是她,她却感觉自己很不争气地在发抖。
“很难想通么?”遥影拂袖撞开她的剑,“任务失败,必须有个人代罪,一个完美的替罪鬼是不会开口的。”说完,如疾风般持刀迎了上来。
轻叶吃力闪避,整张面孔变得无比苍白,不知为何,她莫名有一种错觉,恍然觉得正在发生的生死对峙很不真实,到底是一种怎样的荒唐,才能把自己的生活搞得如此狼狈?
说起来挺可悲的,哪怕在与他见面的前一刹,她还有那么一丝的侥幸存于心底,而如今看来,有些人是真的起了一刀毙命的杀心。
寒光再度闪过,轻叶避而不及,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赫然出现在左臂上,如同一个嘲笑的烙印,很快浸透过衣衫,而疼痛,带来的清醒很及时。
下地狱吧,遥影。
她化出双翼,振翅扬起一股飞沙走石的风,以翼为刃,毫不犹豫地冲向了前方。
遥影的身手似乎迟滞了一瞬,就在他重新举起刀的刹那,一片迟到的猩红却冲破黑暗,飞旋着,瞄准了他的首级。
时间仿佛凝固了,树梢停摆,月色冻结,夜露空悬于草尖半寸,直到阿陆闪身跟前,握住弑妖刀的刀柄,碧色琉璃瞳中晃过一丝冷酷的焰痕,随之,是熟练的手起刀落——
好快!
他脸色一变,红瞳中飞快掠过几分讶异。
弑妖刀周身的怨瘴似乎燃到了最大,仿若一朵诡异绽放的曼珠沙华,却见寒风骤起,一痕黑鳞在如火的红雾里转瞬闪过,原本不偏不倚的刀刃竟没有任何命中的顿感,随之而来的反击却势如破竹,居然将狂躁的弑妖刀生生挡了下来。
视线中依稀有一道蛇影遁去,凝神再看,眼前的男子已然于风里不知所踪,徒留一地掺了树影的月色,空落落地晃荡。
“逃走了......”
阿陆将刀靠在肩头,幽幽地望着林木深处。
收回目光,他无奈道:“不管怎么说,你不该不听我劝阻,和玄将军待在一起至少有个保护。”顿了顿,他似是又轻叹了口气,“玄将军也是,也不知阻拦一下,你们一个个的......”
说着,他回头看向轻叶,见她瘫坐在地上,有些发怔,不由蹲下身来,纳闷地问:“你这小麻雀,是如何同那锦蛇对峙这么久的?要知那厮的身手可完全不在我之下。”
轻叶似是有几分恍惚,看了看阿陆,又神情复杂地低下了头。
略是一愣,阿陆仿佛察觉到了什么,飞快问道:“你不会改变主意了吧?”看轻叶没有言语,他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事已至此,就算你想放弃,我也必须动身去找到那家伙不可。”
缓缓看向他,轻叶的神情有些古怪,面对她的困惑,阿陆却是一脸不以为然,“有件事我想求证。”
树影摇晃,出云的月亮深深浅浅地落在那双碧琉璃的眸眼中,如风过水面,晃过一丝难以揣度的光,忽然,神色一缓,换作了一副不知真假的灿烂笑容,“遥影是他的真名么?”
飞身从山涧跃过,披着月光,锦蛇变回人类的模样,刚落地,便风驰电掣般一路往西奔去。
方才若不是飞身闪躲,定然已成了刀下亡魂,没想到半路竟杀出个棘手的家伙。
眼底似乎有什么晃过,一道烧伤般的创痕在眼角迅速愈合,隐隐现出泛青的黑色鳞斑,他凝神掩去眼中的压抑,飞速遁入了前方的黑暗。
被丛丛树影吞没的记忆深处,有雪花片片飘下,落在令丘山中谷,他总是途经的那条小径——
“快看快看,像不像下雪?”
头顶上方传来轻快的笑声,他驻足抬头,见坐在树梢的少女正从一个大包袱中抓出一把白乎乎、毛茸茸的东西朝着自己挥洒,笑得明媚又澄澈。
捏过一片自眼前飘过的洁白,他略一端详,脱口道:“柳絮?”
一把将包袱收拢,轻叶笑意盈盈:“你喜欢雪天对不对,以后在这里也能见到雪,不分季节,想看便能看到。”
虽然平日里不能随意自山中离开,但总归会有出任务的机会,柳絮也好,梨花也好,只要将它们偷偷收集起来,日子久了,便能积攒出一场雪。令丘山没有冬天,这是她送给他的四季。
“啊,不、我并不是特别......”
他一时语塞,哪有蛇会喜欢冬天的。
然而对方似乎并没有听见,收好包袱后从树上一跃而下,快步跑到他跟前,一脸期待地笑问:“怎么样,开不开心?”
定定地看着她,他却不知如何回答。
轻叶脸上的期待越来越大,见他总不回应,半晌,一腔热情终于泄了气,略带沮丧道:“好吧,大概是我理解有误,本以为你会高兴来着......”说完,幽幽转身打算离开。
等等、
“如果是在晚上......”身后,他忽然脱口而出,像是在为自己找补,“在月光下会更漂亮。”
回过身,轻叶好奇地看向他。
“真的吗?”
“嗯。”
他点了下头。
一秒,两秒,那抹澄澈的笑容又回到了轻叶的脸上,“那我今晚再试试,晚上见!”
望着她轻快跑开的背影,他似乎松了口气,沉默了片刻,望向手里的柳絮,一抹无奈笑意慢慢浮现在眼底。
作为一条锦蛇,冬天意味着危机四伏,天道难违的休眠本能会拖累他的刀,他厌恶冬天,却唯独对她口中的冬天厌恶不起来。
若往后的寒冬都如今天这般,或许也不妨他去等待。
前方,无止境的林木与黑暗吞噬了她的背影和她为他下的雪,不知终焉地延伸着,直到触及一座尸山,一片猩红,守药老人的双眼牢牢地攫着他,道出森冷的嘲讽:
“即便杀了我,也无法取得解药,这世上根本没有阳乌咒的解法,除非......”
除非......
他的眼神越来越深,越来越冷。
除非再给他一些时间。
一人一骑在烈日下飞驰,罩了布的竹笼挂在马腹一侧,随着马匹猛烈颠簸,笼中的麻雀用短翅捂着脑袋,晕得七荤八素。
几个时辰前,轻叶对阿陆打鸡血般的行为产生了怀疑,在此之前一直念叨麻烦的人,竟会突然萌生出替自己帮忙的热情,就好像,他比自己还急着去找遥影,可他到底想要求证什么呢?
“我指正一下,不是为了帮你的忙,”到目前为止,阿陆依然对掺和进刺客组织的事情感到十分郁闷,“当然,顺带帮忙也是可以的,总而言之,快用那什么锁定法术追踪锦蛇的位置吧。”他对着轻叶坦言。
轻叶摇了摇头,“追踪不了,你刚才一刀把我和他之间的‘漂’切断了。”
“什么?”阿陆的脸上抽搐了两下,“那现在怎么办?!”
沉默了片刻,轻叶声音一低:“我知道他会去哪里。”
眼下,距离她说出这句话,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阿陆也已骑策了将近两个时辰,天亮了,为了防止被阳光灼伤,她只好变回本相躲在了临时准备的竹笼中。被马颠的滋味真不好受,印象中似乎有“晕船”这个概念,不知是否有人也创造出了类似的词汇,比如“晕马”......
哕,好想吐......
“喂,小麻雀团子、”
罩布外忽然响起阿陆的声音,后面半句没听清。
“你,你说什么?”
她捂着脑袋,眼冒金星,不受控地晃来晃去。
“我说,”阿陆一把拉下遮住口鼻的蒙面,大声问,“你怎么确定锦蛇会去找飞蜈蚣?”
轻叶强忍着肠胃的翻涌道:“如果他还想活命,杀不了我,便一定会回头去击杀飞蜈蚣,迟到完成的任务总比未完成的任务好得多。”
阿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忍不住又问:“你又如何笃定他来寻你之前,没有将那什么大蜈蚣杀死?”
“那是因为,”她晕晕乎乎地扶住了笼子的竹条,“倘若他已经杀了飞蜈蚣,就不会来找我了。”说完,她不由沉默了一会儿,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或许吧。”
哕——
她飞快捂住了嘴巴,不行,还是好想吐。
耳边风声呼啸,轻叶的话阿陆并未听全,低喝一声“驾”,紧追着前方疾速奔跑的纸隼。
那用符纸折成、附了灵的鸟儿,染有轻叶中了飞蜈蚣毒咒的血,正如猎犬般灵敏地追踪着毒液主人穿山越岭的气息。
从南到北,由绿洲至隔壁,黄沙漫漫地不知过了多少天,一雀一人一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直直地望着眼前的废墟,一大团低气压在阿陆头顶悬停。
“你最好,没有骗我......”
他几乎是皮笑肉不笑地说出了这句威胁,满身沙土,一脸的生无可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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