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火神呢,居然这么脆弱......”
揉了揉摔疼的胳膊,炽地坐在地上,十分郁闷地瞥了一眼这个自称弥天的家伙。
“我从未称呼自己为神。”
他的声音平静无澜,坐在离炽地不算太近的地方,垂落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只隐隐露出轮廓好看的侧颜。
“......那为何会建造这样一座神庙?”
炽地又看了他一眼。
他沉默不言,青铜鸢里金色的火光淡淡地披在身上,像是给玄衣加上了一身尊贵的锦袍,就在炽地以为他不会回答时,那低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本在故乡沉眠,却被这里的大王遣一队死士唤醒,以世代供奉为由,请我为他守住社稷,击退攻至城下的敌军,这座庙,是谢礼之一。”
敌军?
炽地略是一愕,恍然想到去年那场惨烈的战事,秦国骁勇的军队一路上势如破竹,到最后几乎将他们包围,倘若不是数月后的一场天火,整个晋国,上至大王下至百姓,恐怕都已成了秦军的阶下囚,刀下鬼。
没想到那场在城外燃起的,救国于危难的滔天大火,竟是眼前之人所为,她默默地注视着他,心里泛起了一丝微妙的情绪。
有些话不知该不该问,想一会儿,炽地还是忍不住低声道:“既然如此,他们又为何要将你......”
“那是因为,当日的火咒将秦军烧成了焦炭,晋国国君忌惮同样的大火,有朝一日会蔓延到他的王座上。”弥天冷漠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讽刺。
“原来如此......”
炽地陷入了沉默,与此同时,心中也有些疑惑,既然弥天的本领这般高强,又怎会落得一个阶下囚的境地。
对方冷哼了一声,仿佛洞悉了她的想法,“晋王勾结方士,在这座庙宇中布下了无数隐秘的符咒,献庙之日,重伤于我,如此才将我禁锢在此处。”
他陷入了沉默,脸上的神情似是变换不定,忽然,沉声道:“你无需知晓太多,既然决定留下,就自行寻找安身处吧。”说罢,便支起身子站了起来,刚站起身,便身形一晃,紧紧捂住了心口。
几乎是不加犹豫地,炽地冲上前扶住了他。
他显然有些错愕,低头注视着这个女子,苍白的脸上有什么闪过。
“可别多想,我......我现在也只能仰仗你了!”炽地赶紧辩解,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
他幽遂的赭眸里掠过了一丝好笑的神色,淡淡地移开了视线。
那天夜半,恢复妖怪本相的弥天,于浅眠中缓缓睁眼,看见这个无家可归,一身落魄的女子,靠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沉沉睡去,眉头时而紧锁,时而梦呓。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张大了嘴巴,露出了獠牙,最后,却只是重新伏回地上,狭目微阖,轻轻摆动长尾,盖在了她的身上。
“神庙的后面原本有一块空地。”
月光洒在炽地脸上,带起她眼底不可多得的笑意,回忆起往事,她的语气竟有些温柔。
“我在那里打理了许多花,那时是春天,野花成片绽放的模样,让我至今难忘。”
因为封印的缘故,弥天无法踏出神庙半步,于是炽地将摘来的花细细编织成花环。她动作生疏,全然不像养在深闺中心灵手巧的小姐。
弥天坐在檐下阳光所不及的阴影处,注视着笨手笨脚的她,从前只倒映着滚滚岩浆与无边黑暗的双眸里,倒映出了一个对着阳光和花田傻笑的女子。
“看,是不是很漂亮?”
炽地举起花环问道,脸颊如同施加了春色的胭脂。
“嗯。”
他微微点头,唇角不经意地扬起。
炽地笑盈盈地跑上台阶,将花环轻轻戴在他的头上,挽起裙摆,很自然地在他身侧坐下。
“今天天气真好,要是天气一直这么好就好了。”
惬意地晃动双脚,炽地露出天真的笑容。
弥天的眼底飘过一丝难懂的神色,忽然问:“倘若有一天,这方天地变成了枷锁,你会作何打算?”
“什么?”
炽地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纵目望向并不存在的远方,弥天不动声色道:“没有什么是永恒的,这里也一样,现在这样,也是。”
这番话,像一根极细的针,毫无防备地刺进了炽地的心里,她失神了片刻,眼神一扫之前的澄澈天真,浮现出几许宁静与淡然,随之,微微一笑。
“或许正是如此,它们才会这般肆意绽放,竭力将须臾的美丽刻在这人世间。”
空地上的花田,在阳光与微风中瑟瑟摇曳,摆动着轻柔的花枝,偶有蝴蝶停歇其上,叫人不忍惊动。
弥天的目光,在炽地脸上停留了几秒,重新收回的视线里,平添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温柔。
“咦,你今天难得开心哦。”
炽地探索的表情和语气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还好吧。”
他干咳了一声。
“可是你刚刚在笑呀。”
“......”
“好啦,逗你的。”
“...... ......”
“啊,又笑了!”
“我先回去了......”
“别呀。”
望着弥天局促逃离的背影,她在身后笑得乐不可支。
那阵愉快的笑声,穿越千年前的花田和春阳,浅浅地洒落到眼前这片银色的月光中。炽地似乎仍停留在回忆里,只是眼前的她,身旁并没有那位叫做弥天的男子,笑着笑着,她的眼中落下了泪。
阿陆没有说什么,只是眼底游戏作乐的神情已然隐去,而微澜,眼眶早已有些泛红。
“那老方士的暴毙,终究被宫中察觉。”
炽地怅然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大王心中惊惶,便以火神被妖邪之物侵蚀为由,集结了数百位方士,在庙宇四周布下更牢不可破的结界,如此仍放心不下,又召集重兵把守。无法获得食物的我,不久便死在了庙中,因为不愿从弥天身边离开,灵魂便附身在了庙宇上,百年后成了怨灵。”
“那么弥天他......”
微澜脱口问道。
“他已经消失了。”
阿陆先一步回答,依旧注视着前方的女子。
“什么?”
微澜有些错愕。
“庙宇四周的咒印,对于本就身受重伤的弥天来说,无异于缓慢摧刮的利刃,他能撑那么久,想必也是放心不下你一个人。”
阿陆的唇边勾起浅淡的弧度。
炽地情难自持,忽然伸手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中渗出,溅在地上,又消失不见。
“你想要为他正名,对吗?”
阿陆语气温柔。
炽地点了下头,似在竭力忍住哭声。
“那么,既然如此......”
说着,阿陆举步朝她走去。
电光石火间,一阵猛烈的爆炸声在门外蓦然响起,整个殿宇随之摇摇欲坠。
“不好,”微澜震惊万分,“定是工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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