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忙碌起来,要接待列位亲王,主持各项事宜,还要完成太后布置的任务,定期送往太后宫里进行检查,虽然太后只是为了困住太子,不会真的检查,但太子却要认真完成,不留把柄。
我闲着没事就去藏书阁读书,读累了就去上林苑溜达,看看小黑近况,指导一下郑清,还能遇上平安。
这日我忽然来了兴致,想去灵昆湖看还能不能遇上那条鱼精,问它要一个麟片。
这人呐,喜欢的东西,看上眼的东西,一定及时得到,能买就买,能要就要,别考虑贵不贵,也别不好意思张嘴,不然心心念念,越想越后悔。
去湖中转了几圈,也没找到鱼精,怕是已经走了。我有点遗憾,也不想空手而归,又到饭点儿,就捉些鱼来吃,我运气太好,像是撞进鱼窝,一下子捉了好多,没有地方放,便在浅滩用泥巴垒起一个小鱼塘。
为了防止把身上穿戴的首饰衣物弄脏,我索性脱了个精光,只穿了一个小短裤,浑身抹上一层稀泥,脸上,头发上都是,看着像个泥猴子。
用衣服包好收拾起来,挂在几步开外的树上。回来一看气得不行,稍大一点的鱼,力气大,要么冲破小鱼塘,或者干脆一跃而起,跳回湖中就给跑了。
于是用弓鱼术把重新追回来鱼拴好,整整齐齐地在小鱼塘里摆了一圈。
又处理了几条最不听话的,搬来一块大石头坐在上面,燊起篝火,烤鱼吃。鱼还没好,就来了一个带着家奴的儒雅老伯伯。
老伯伯满面笑容走近,双手掐腰,看着我弓好的鱼,赞叹道:“嗯,地道,我也是好多年没见到这么地道的弓鱼术了。我年轻那会最会弓鱼。”
他的家奴一脸奴才相,又不知道如何接话,只乐呵呵地点头哈腰。
一个陌生老头,路过的,我烤我的鱼,他随他的意,并没有什么交流的必要。
老伯伯看着我烤的鱼,道:“小童子,可否买一条来食?”
我还没说什么,那老奴一脸嫌弃地看了看我,又一脸担忧,“主君这外面的东西……不干净。”
我气不打一出来,看我?你是说鱼不干净还是说我是外面的东西?
“哎……”老伯伯蹙眉抬起胳膊,示意老奴闭口。“多少钱啊?”
我道:“什么钱不钱的,老伯伯想吃,我还正想有人陪着吃更香,来啊。”说着我挪了挪屁股,示意他过来一起坐。
那老奴像是受到天大的惊吓,上前来看着被我弄得都是泥泞的石头,道:“别别别,主君稍等片刻。”
老伯伯并不在意,上前就要坐。老奴赶紧拦住,“不可不可,主君若弄脏了衣物……有失圣(体)……那可了不得了,稍等片刻稍等。”一边说一边四处看了一下,找了一块干净平坦的石头搬过来,老伯伯这才坐下。
接过我递过去的鱼,一边烤一边打量我,忍俊不禁:“哈哈哈,你这泥猴子,弄成这样,你娘可要揍你啦。”
“我没爹没娘。”这老伯伯说话专找人痛处戳,“有爹有娘的孩子,谁这个点还没吃饭,自己捉鱼烤着吃。”
老奴见我语气不善,就要责备。
老伯伯打发他走远点,不要叨扰。
老奴不情不愿地走开,在不远处看着我们。
老伯伯看着湖光水色,似是心情惬意,自顾自说道:“我年轻时候,时常带着妻儿下河捉鱼,我下水摸鱼,我妻子把小鱼放进竹篓里,留到晚上回家吃,大鱼让我弓起来拿到集市上换些柴米油盐,我家大儿那时年幼,若弄得一身泥,他娘总要打他屁股。要是弄成你这样,得要打死了。你没娘,也不见得坏事。”
“爱之深责之切,当娘的不是嫌孩子弄了一身泥脏,是担心孩子生病,打几下长长记性。”我心里难受,鼻子发酸,“与我来说,没娘是天下最坏的事,要是我娘还活着,打死我我也开心。”
老伯伯看我这样子,有些动容却也并不认可。“打死你你也开心?说着简单啊,这世间有爱孩子的娘亲,也有不爱的,不仅不爱还毒恨,真要是你娘还在非要将你打死,你怕是会伤心,难过到想哭,会想,如此娘亲无有也罢。说不定还要羡慕那些没爹没娘的孩子,羡慕你现在这般境况。你读过书?没爹没娘的孩子,可说不出你那番话来。”
我点点头说认得几个大字,又道:“哪有人会羡慕没爹没娘的孩子。人呢……皆受困于少时不可得之物,你娘待你不好吗?老伯伯怕是对自己的娘亲有什么心结或者误会吧,令堂可还健在?”
“健在健在,身子骨好着呢,比我这做儿子的还硬朗些。”老伯伯哼哼笑了两下,翻转这插鱼的棍子,看着我笑而不语。
“那多好啊,你一把岁数了,还有娘亲在上,还是有娘的孩子,多好啊。”
老伯伯一脸哑巴吃黄莲,不愿与我再说下去。
我的鱼好了,放到早先摘来洗好的无花果叶子上,凉一凉,然后接着烤另一只鱼。
“我生病了,身子坏了长不大,你看我是个十来岁的小屁孩,其实我早成年了,读书不多但,看问题想事情并不肤浅。我是说真的,若是我娘能活,我拿命换也是心甘情愿的,若我娘能活,每日将我放在火上烤,以血肉反哺,我亦甘之如饴。”
老伯伯听说我的病情,不由打量我,好似如何也不相信我这副身体里是个成人。听我说完,他一脸无奈和淡然,仿佛在说看吧,没人能理解我的苦楚,却最终笑起来:“呵呵,我最怕听见这样的话,显得我极其不孝,是天下第一不孝子。”他乐呵呵地道:“我问你,若你娘因为难产生下你就对你百般厌恶,看都不愿看你一眼,把你扔给下人,养在一处废苑,任你死活,冬无衣,饥无食,关在废苑永不得出,不会如你这般自由,还能捉鱼果腹,下人们剩下饭,给你一口你就有的吃,没有就饿着,有时几乎饿死,但他们因为你是家主的儿子,又不会真正让你死,反复折磨。我那时活得和乞丐一般,连个乞丐也不如,那些下人,哼,乞讨不来。”老伯伯顿了顿,“十多岁上,我娘又添了弟弟妹妹,便把我赶了出去,我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乍一出来,惊恐不已,无依无靠,完全不能生存,是我大哥私底下照顾我。”
“我做过乞丐,我能体会饥寒交迫的滋味,我曾经差点饿死好几回。是我师父用七粒豆子救了我。”
“七粒豆子?怎么救人?”
“人饿的就剩一口气,快死的时候,胃脏只有这么大。”我用食指和拇指环了一个圈,给他看,然后继续说:“只能咽下七粒黄豆,然后喝水,让豆子在腹中慢慢涨大,把胃慢慢撑开,然后才能进食。不然会撑爆胃脏而亡。可是自那以后我就得了饿病,再也感觉不到饱腹的满足,有一次我不信邪,背着师父偷偷大吃,差点撑死,却也始终没有吃饱……不管多么锦衣玉食,也一辈子挨饿……”
老伯伯没说话,大概原本是想比惨,不料我虽比他年岁小,却比他更惨。
“你爹呢,你娘那样对你,他不管管?”我问道。我刚才不是有意打断他,只是听他说他小时候过得不如乞丐有感而发。
“他呀,他有好多大事忙,很少来看我们,他不太喜欢我娘。”老伯伯好像被烟火迷了眼,低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谈起父亲,轻描淡写,“我娘是他的继室,他很喜欢他元配和元配的儿子们,我又是难产,他觉得我不吉利,我娘怨恨我,不愿意他管我,他来的本就不多,难得看我一眼,等他走后,我就要挨一顿苦打,他虽也因此和我娘争吵,要接我去别的苑子教养,我娘却不愿放我,后来……总之他事情太多,我又不是他喜欢的儿子,他顾不上我,最终也不了了之,不再管我。我甚至记不清他的样子。”
“那你大哥挺好的,不因你是继室之子冷漠排斥,反而敢私下帮你。”我一边往火堆里加柴一边道。
“对,长兄如父,他对我很好,安置我,给我书读,给我娶了心仪的女子,我与妻儿一起的那些年是我最美好的时光。”
“后来我大哥病了,临了把我找回来接管家业,我娘就为了她更喜爱的小儿子与我争斗,我妻子是小山村出身,没见过什么世面,大户人家的规矩多,我娘又因我的关系厌恶她,对她动辄责骂,甚至当着下人处罚她。我接管家业太过忙碌,她因爱惜我,便瞒着我,最后抑郁成疾,一病而去。”
老伯伯说的动容,掩面而泣。“我娘如今又要对我儿子动手……你说这样的娘,是你你还想要吗?”
“不经他人苦,不劝他人善。”我叹了口气,“可是放在我身上,我还是希望娘亲活着的。”
老伯伯闻言有些憋闷,摇摇头苦笑,这世间哪有人能对别人的苦难感同身受,他整理了好一会儿情绪,才得以安定,但鱼给他烤焦了,他想把烤焦的一面除去,却烫得一激灵,鱼掉到地上,他不好意思的笑着摇摇头:“老喽,不中用喽。”
远处的老奴大呼小叫的刚要上前,便又被他呵退。
我笑着说:“没关系,我经常掉,掉了就当给蚂蚁布施了,也算积善积德。”
他哈哈一笑。我看他手竟然烫出一个水泡,他不在意把水泡捏破了,说年轻时候都这样处理。我说那可不行,若是化脓就不好了,让他等我一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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