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我起身,将衣物拿回来,拿出肚兜裤子,只把外套和首饰随地放着,也不管老伯伯的惊讶神情,只快走两步一个猛子扎进湖里,把自己洗涮干净,咬住肚兜穿好裤子,然后系好肚兜。又在老伯伯一脸震惊疑惑的眼神中飞身上岸,运气将衣服震干。
他看见我,笑道:“原是个这么好看的小童子。你好深的内力啊,这衣服是运气烤干的吗?”
我也不再强调,我不是小童子是成人之类的话。很多时候我都会事先告知,却不刻意提醒别人,人们只愿意相信眼睛看到的事物。而且我也喜欢“小童子”这个身份带来的便利。
“烤干?那岂不是要烫死了,是把衣服上的水震成水雾。”我说着捡起地上的外套,取出随身带的小药匣,给他处理烫伤,上药包扎。叮嘱他近日不要沾水,两日就可康复。
他把玩我的小药匣,这小药匣巴掌大,一指厚,里面放着好多拇指大小的小药瓶,有的是药粉有的是颗粒。盖子的内里贴了一层布锦,上面整整齐齐的扎了一排银针。
我把首饰一一戴上,梳理好总角,戴上金发箍。
他看着我问:“有钱,有武艺,还学医?”
“是的。”说完我转了视线,他见我注意力都在鱼上,怕是想起我有饿病,怕耽误我吃鱼,便没再追问。
我把无花果叶上的鱼剔除鱼刺,从药匣里找了一个小瓶子,“盐。”我向他展示,然后均匀的洒在鲜美的鱼肉上,先自己尝了一块,味道不错,又拿起一块,他伸手来接,却不料我直接喂到他嘴边。
他有些惊讶,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圈微微泛红,他低头吃下,回味无穷的样子点点头:“好吃。好吃。”
“再吃。”我又喂给他。
他一边吃一边说道:“以前我妻子这样喂我,我还有个早夭的女儿,五六岁的时候就学着她娘也这样喂我……”
“陛下。”
“哎,哎?”刘景先是很自然的应了一下,反应过来,又一脸震惊和疑惑。“你是什么时候得知的?”
“从……一开始。”
“如何得知。”
他还觉得他掩饰的很好。
我看了一下不远处的老奴,“那是个太监。”
刘景听了这话哈哈大笑,笑得那老奴一脸茫然,尴尬地点头哈腰陪着笑。
“再说陛下和太后的事,天下谁人不知,陛下讲故事的水平一般般吧。”
我向他靠了靠,低声道:“我本意陪陛下装下去,接下来的话,也想打着哑谜进谏陛下,但是吧……”
“那你继续打哑谜,说与我听听。”刘景大概对刚才的微服私访有些意犹未尽,很是喜欢那种感觉。
“那好吧。”真是心累啊,那就陪着演吧,我清清嗓子,继续道:“老伯伯相逢就是有缘,我娘死的早,我自然希望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活着就好,我也不知道自己经历了老伯伯的苦,还能不能坚持这样想,你和令堂的事,我不好置喙,也没资格也没有评断的能力。不过我刚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或可解你心中一结,说与你听听可好?”
“说来。”
“嗯,我有个师叔,现在也不知死活,我师父说姑且算他死了吧。他活着的时候是个妇科圣手。我师父羽化后,我接受了门中事务,便有幸得以整理师叔的遗物,师父在时,都给他收到藏书洞密室,我也是无意间打开密室,翻看他的医案,进行学习。有一个医案他写得像故事一样,所以我记忆深刻,是关于难产,也是九死一生后母恨子欲其死的病例。”
刘景大概只喜欢烤鱼,并不怎么吃,但烤鱼的技术挺差,烤的外糊里不熟。我微微蹙眉,继续道。
“自古以来,女子生产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难产不在少数。可是产后如此怨恨孩子的也少,那个案例,我倒很同情母亲。”刘景闻言看了我一眼,却也不打断。我又靠近他,道:“要不我挑明了说,别打哑谜了。”
“不不不,你接着说。”
这么有兴致,那好吧。“嗯……那是一个大户人家,产妇也是个继室,还是个孤女,娘家人都没了,在大户人家里根基不稳固,急切需要一个儿子稳定地位,可是夫君并不喜欢她,她千方百计怀上儿子,谁知却难产,她九死一生在高人救助下诞下儿子,却产道撕裂,直至谷道。她因此不能侍奉夫君,又怕夫君知道内情,从此嫌弃厌恶她,也怕别人知道,以此做文章,她若失宠被弃,从主母的位置上被拉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连她这拼死伤体生下的幼子,在勾心斗角的大户人家中,也不能存活。于是她便利用夫君念在她难产,有了一丝怜惜心软,每次求欢都以顾念主君身体为由,或以怕有孕难产为由婉拒,又说主君原本多子,她亦无心生子固宠,只将元配还未成年的幼子视如己出,养在身边,每每有人提起她的亲生儿子,她便怨恨厌恶,以此来证明自己被难产吓怕了,有多不希望再次有孕生子。”
刘景又拿了一只鱼认真烤起来,其实早就心不在焉。
“也许那家主君年事已高,或者对元配真爱,或者天生不是爱色之人,那夫人久不侍寝,主君也无强制,也无需求,也没有其他女人,总之那女人反而因为讨厌难产的儿子,以害怕再孕难产之由,以爱惜丈夫身体为重,躲避侍寝,爱护元配儿子而博得美名,站稳脚跟。后来我师叔终于研制出方法,为她修复产道,后来又给主君生了老来子,终是贵不可言。”
“你到底是谁?”刘景扬了扬手臂,说得漫步经心。
林子里的暗卫有了动作,我马上跪在地上三跪九叩:“陛下,小人乃苏神医嫡亲师弟长安,我师叔是妇科圣手艾十三娘。”
“你讲故事的水平更一般般,这都跟直接说一样了,算什么哑谜。”
“陛下也不妨多让。”
“哈哈哈哈……”刘景笑着抬起手很自然的抚摸了一下鬓角。
我赶紧又靠近他,低声道:“陛下,原本我师叔艾十三娘死后,太后的事天下唯有太后一人知晓,我刚才说的也是人家的故事哈,跟太后可没关系。林子里的暗卫您还是撤了吧,别杀我,真要打起来,我不占便宜,但也能逃。但我喜欢老伯伯,不想和老伯伯撕破脸,你留我一命,我一身本事,日后或许有大用。”
自己母亲的**,岂能让人随意说嘴?听完我的话,刘景脸色变了变,见我离他这么近,又对暗卫了如指掌,便知他若不仁,怕是我也不义。他又不经意地挥挥袖子,继续烤鱼。
我坐回身子,“天下的女人都不容易,大乱战的时候,奴人夜里凌辱女人,白天吃女人果腹,我听闻那时候流传一句话说来生愿为牛马,不投生为女人。故事里的产妇,在最美好的年华不能侍奉夫君,不得夫君宠爱,不得男女欢好,只能以对元配孩子视如己出之美名讨好夫君,自己的孩子不能亲爱……”
“可是后来呢,后来她好了不是吗?”刘景说的很是不经意的样子,故作轻松。
“好了又有什么用,这么多年的青春美好都已经错过了。爱会减驰,恨是会习惯的,还会随着岁月的积累越来越深,最后疯魔也是有的。太后又有了新儿子,她会把早年压抑的母爱都发泄到新儿子身上,那些宠爱里,有对你的一部分啊。”
刘景听话了手一颤,差点又把鱼掉了。我只做没看见,望着湖面远处的风景。
“你怨你父亲,却根本不恨他,因为你不爱他,对他没有太深的感情太深的执拗,你恨你母亲说到底还是爱她,她恨你也是因为完全没办法抛下执念好好爱你,恨你为什么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不能让她心无嫌隙地爱着呢,盼着你来盼着你生,却不料反而差点要了她命,让她受尽折磨和屈辱。她的手段,要弄死你办法有千种万种,可你还是活到成年,你大哥暗中帮扶你,你觉得她真得不知道吗?若你能在民间安安稳稳快快乐乐一辈子,她也是高兴的,可是偏偏做了皇帝,那是她辛苦为自己爱子谋取的,可是你坐上皇位她不开心不甘心,却也没有向你下手不是吗,你的孩子也比先帝的孩子福泽深厚,以她的手段,真出手你们谁是对手。”
刘景脸色变换,复杂地看着我。我却更加敢说。
“她如今也煎熬,梁王是他的爱子,却因你确实是个好皇帝,太子也是好太子,她便反复无常,出招也犹犹豫豫,没有杀伐决断,却满满的小心翼翼。陛下啊,她恨你,恨的并不是你这个儿子,恨的是生你时受下的苦,恨的是身体损伤的羞耻,屈辱,恨的是那个老夫少妻,我生君已老而万般不如意的岁月,恨的是你让她恨不下去也爱不起来。”
刘景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愣愣地看着前方,好像有什么冰封千年万年的东西渐渐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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