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着借来的独轮车抵达西市东南门时,喧嚣正盛。
西市的市墙是夯筑的土墙,四面,每面各开二门,共八门。姐弟俩从离家最近的东南门进去。
才踏入西市,就感受到西市充满烟火味儿的喧嚣,道路两旁店铺与店铺间的位置见缝插针地摆放着卖吃食的小食摊。
左手边的油靛店和烧炭铺之间是卖蒸饼的摊子,见到行人路过,摊主大声吆喝着:“猪肉蒸饼,三个大钱一个,五个大钱两个!”
就像是比着谁吆喝声大似的,“卖胡饼咯,火炉刚烤出来的胡饼,两个大钱一个。”这是蒸饼摊子对面街,位于曝布行和寄附铺之间的卖胡饼摊子发出的吆喝声。
空气中混杂着油料与炭火的气味,每次踏入,童白仍不免为西市这盛景恍神。人潮涌动,异域面孔穿梭,若非一身唐装,童白几疑置身后世仿古街市。
在身着唐装的百姓中,夹杂着五官轮廓立体、身着异族服饰的西域行商。他们牵着骆驼在街上行走,遇到感兴趣的摊位或者店铺,用着带有孜然味的异域语调与人交谈。更有那脸上挂着心照不宣的笑,勾肩搭背、步履轻快、说说笑笑地朝西北而去的。
哪怕听不懂,童白猜测这几个应是去往胡姬酒肆。
为什么不是去往大唐的酒肆?
因为胡商更喜欢去充满家乡异域风格的胡姬酒肆。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看,童白枯瘦蜡黄的脸上的神情越发柔和。身旁的童二郎停驻了脚步,童白顺着童二郎的视线望去,通宝寄附铺,这家便是原主当掉家里物什的铺子,也是后世的当铺。
也不怪童二郎一直盯着看。
原主当时选择寄附铺是为了救白氏的命,童白一定程度上理解原主为何这般做,但……
“二郎,走吧,买完粮,阿姊给你做好吃的。”童白轻声道,原主死当的物什赎不回来,但她会努力赚银子买新的。
童二郎转头看向身旁的阿姊,“好。”抿唇微笑,双眼亮晶晶。这个阿姊做的吃食可好吃了!
想到赚钱,童白边走边观察着西市里售卖吃食的小摊贩。
唐朝人喜吃面食,蒸饼、胡饼、汤饼、煎饼、馄饨的摊子穿插分散在街市中。
在这,水煮面条和面片一类的食物统称为汤饼,蒸饼是馒头和包子之类发面食物的统称,馄饨跟后世的馄饨差别不大,都是用薄透的面皮包裹着馅料制成。
没有铁锅,陶瓮放水架在烧着柴的简易炉灶上,便是做汤饼和馄饨的家伙什。
摊子斜后方摆放着一个竹桌和四个竹椅。
老妪弯腰煮汤饼,中年妇人吆喝、收拾桌椅和收钱。卤子以咸菜和肉臊子为主,咸菜汤饼六个大钱一碗,肉臊子汤饼十个大钱一碗。
馄饨食摊也差不多,馄饨一碗八个大钱,汤料里放了咸菜、胡麻油提味和提香。
观察几拨食客啜着清汤寡水的面食,童白心念一动:这里的汤饼馄饨做法单一,调味只有咸菜,口味贫乏。
想起上一世喜欢吃的馄饨:皮蛋猪肉馄饨、咸蛋黄肉馄饨,鲜肉馄饨……,若有更鲜的汤、更丰富的调料和酱汁,滋味定能翻天覆地!
念头悄然滋生,继续在这边观察也没什么意义,童白带着童二郎往西北方而去。
麻布鞋踏在夯实的黄土地上,寒风撩起了她额前的碎发,她侧过身子,将童二郎小小的身子挡在身后。
“阿姊,我不冷。”童二郎仰起头,看向阿姊,细瘦的手推着独轮车。
童白摸了摸他的头,“是阿姊冷,想靠着二郎取暖。”
原主把家里的衣裳当掉后,家里唯一最保暖的便是她套在身上的旧夹裤了,二郎怎会不冷,只是这孩子习惯懂事罢了。
童二郎闻言挺起小胸脯往童白这边靠了靠。童白隔着布料感受到了他身上略显单薄的身躯,心下感叹,孩子还是太瘦了,得赚钱买粮养胖一些才合适。
从南北街转到东西街,拐入了平准署所在的街道,这条街道路两侧没有小摊贩。
平准署和隔着一条街的市署,都是唐朝安置在西市里的官家机构。市署主要负责市场秩序和交易过程的监督管理,平准署监管和调控市场价格。
原本童白打算继续朝着西北方向行进,突然临时改变主意,决定经过市署后再去往磨行。顺着南北大街,经过秤行和靴行,左拐进入东西街上,如同平准署门前街道一般,这里也没得人来摆摊。
也不知道是官家不允许摆摊还是大家摄于官家机构的威严,不敢来这摆摊。
童白一路上若有所思,路过炭行停在磨行门前,闻着里面飘出来米粮被研磨后的香味,姐弟俩被寒风吹麻木的脸上都浮现了笑容。
果然还是粮食让人安心!
“阿姊。”童二郎兴奋地扯了扯童白的衣袖。
童白颔首道:“走吧,咱们去买粮。”
这会儿磨行里的人并不多,童白领着童二郎站在中间放了好几口大缸和木质食框前,里面盛放着尚未研磨的粮食和已经研磨好的粮食。
童白凑上前辨认,在后世,常见的面粉都是雪白的精制面粉,而这里,最白的怕是都比后世的要颜色深一些。
“小娘子需要买些什么?粟粉还是麦粉?”磨行的伙计见两人穿着灰扑扑的麻衣,指着橙黄色的粟粉,“粟粉十六钱一斗”,又指着混杂着麸皮碎屑的呈淡黄色的麦粉说:“粗麦粉二十五钱一斗。”
去年五月才结束战乱的长安城,米粮的价格虽比起前朝有所回落,但依然不便宜。
童白:“要一斗麦粉,”一石等于十斗,一斗小麦粉,做成馒头肯定吃的快,若是添上些粟粉,配上粟米粥,吃个半月是没有问题的,“粟粉两斗。”家里粟米见了底,加上还给卢婶子一些,要省着用。
“再给拿点酵头。”酵头是做蒸饼需要的酵母,白氏在崔府是在绣房当值,庖厨之技仅限于做熟食物,家里并没有。本来可以去邻里间要一点老面,但是白氏搬来这崇延坊后,很少跟邻居来往,童白决定第一次买,日后家里留老面。
“好咧,酵头二十五个大钱一袋。”
“好。”心算厉害的童白早已算好,一共是一百零七个大钱,真是心痛啊!
她在谢府辛苦三日赚的四十五钱,都不够一趟磨行所花费的。可见这年代想吃饱有多么不易。
从磨行出来,两人推车去米麦行买了五斗粟米,又花去了二十五个大钱。还给卢婶两斗粟米,自家剩三斗,每日吃少一点也能吃个小半个月。
当初复刻唐朝美食专辑时,她特意研究过唐朝的历史资料,其实,她并不能确定自己是真穿到唐朝,还是一个叫大唐的平行世界。
不过,对于她来说,这些也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能活下来。
米面买了,家里还有谢家给她拿的菜蔬和肉食,暂时不需买,抬头瞧了眼天色,还好,离天黑还有点时间,不若去西南门边的胡商杂货铺看看。
卢婶子说,西市西南门边的胡商杂货铺里售卖的东西虽比别家的贵,但胜在东西全乎,也比别家店好一点。
后续做美食生意,她得多跑跑这些店铺,先摸清门路。
两人顺着南北街道一路往南走,在离西南门不足百米的地方,两人推着独轮车进了杂货铺。
铺子里光线不甚明亮,货架上琳琅满目,多是些中原不常见的物什:色彩斑斓的玻璃器皿、造型古怪的铜壶、成捆的异域毛料、晒干的奇花异草。
弥漫着各种香料、药材和皮革混杂的奇特气味。童白才进来就用袖子遮着脸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高鼻梁深目的胡商伙计靠在柜台后,用生硬的官话懒洋洋地吆喝一句:“若是有看中的,可向我询价。”
童白“嗯”了一声,牵着二郎小心地避开堆放在中间的麻袋和箱子,目光快速搜寻着她需要的东西:种子,或许还有些便宜的边角料香料。
她仔细辨认着,葵(冬寒菜)、韭、葱、蒜……好在她小时候是跟着奶奶在农村长大,要不然根本分不清这些种子的模样。
目光扫过药材种子堆旁一只破旧皮袋,里面躺着些蔫瘪的褐绿豆子,皱巴巴毫不起眼。
童白脚步猛地刹住,这模样?!
童白爱吃的馄饨,冬月也爱吃,哪怕是馄饨皮,冬月也吃的香喷喷的,喝下去胃暖暖的。
1、唐代长安的油靛店主要售卖油和靛蓝等商品。油在古代是重要的生活用品,用于照明、烹饪等;靛蓝则是一种重要的染料,用于纺织品的染色。(用现代的思维无法理解卖油和卖染料的为何在一家店里,但在唐朝时期的长安西市却是存在的。)
2、曝布行不仅包括布匹的晾晒,还可能涉及布匹的批发、零售以及与其他手工业的协作。(比如送去染坊加工)
以上1、2信息皆来源于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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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长安西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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