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水榭密室

措手不及被戳柔软牵挂处,谢怀安虽极力克制,仍难免神思混乱,一瞬无言,只点头应下。

“如此,”裴胜拍拍谢怀安肩膀,“我身边刘校尉留给你,我还得先去将军处复命。”

“好。”谢怀安略略垂首应着,只听裴胜轻微叹声后抬步离去。

恰在此时,张部言“少卿”浅唤及时将谢怀安拉回了神。

“少卿,我带吏员已简单问结此处食客,名单尽录,可否先让他们先行归家?”

想到这些食客、酒客、看客,原烧着大把钱银来瞧此处男舞新鲜,却莫名搅进神策军内斗,额外提拿自己脑袋瞧了场大热闹,谢怀安倒心生几分怜悯,只说既录好名册,便可让其自行离去。

点头应下,张部言又偷瞄一眼,纠结片刻还是小声问:“少卿,你有心事?”

估计约莫方才隐忍样貌被张部言看进眼里,谢怀安浅笑而答:“无事,只没睡好,又被现场血腥晃了神。”

这回答应是安抚了张部言,只见他眼中忧色大减,倏尔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对了少卿,刚才有个杂役提及,东家娘子要在青云台前位子置些吃食。少卿不妨先去休息会,吃些东西补补精力。”

面色舒展,谢怀安只答:“好。”

确实该吃些,不仅为晨间只草草垫了碗粥的胃肠,更为自己那有些耗尽的心神。这般想着,谢怀案摸上自己蹀躞带上锦袋,感受它本该被杏干填满现下却空空瘪瘪的哀凉,心道,要是这浮香阁娘子能端上盘杏干,那可真是帮大忙了。

或许心有灵犀,张部言所说席位上还真摆了盘蜜渍杏干。

“少卿公,”章思淼声音响起,“因着命案,阁里不少人都被左军圈了起来,只留我还有几个婢子、仆从尚被准许点自由,饮食粗陋,还望大理寺多多包涵。”

“另外,”章思淼打量了眼面前席位,道,“这位子便是昨夜中尉所坐。妾想着,此处离水榭有些距离,大理寺要寻人审问,亦可免去被水榭那边听见些什么的忧虑。”

观面前女子头梳高髻,身穿圆领男袍,腰束带,足穿靴,面上无甚慌张错愕,谢怀安略略颔首,应:“章娘子有心。”

“嗨,”章思淼豪爽地纤手侧挥,“什么有心没心,大理寺早一日破案,浮香阁便能早一日重新开门做生意。”

阮美椋暴亡,浮香阁还能否继续开下去实乃未知。命案性质、浮香阁参与程度、继任中尉态度、民众心态等,尽皆影响其命运。谢怀安自不会将这话讲透,只言:“大理寺自当尽力。”

“有少卿公‘尽力’二字便好。”章思淼躬身一礼,继续道,“先前大理寺因徐尚书那事探查余甘子酿,虽把妾吓一跳,妾却还想着,您可是许久没来浮香阁点上杯冰镇余甘子酿跟珠粉蒸香豚了。结果,贵客还没等到,坏事倒先至。”

虚虚扶上一扶,谢怀安敷衍回:“东家余甘子酿清甜爽洌,珠粉蒸香豚也如故人说起那样。不来……”谢怀安低头无奈而笑,“只是近乡情怯罢了。”

这话讲一半,却留一半。近乡情怯是真,但厌恶也是真。

诚然此处酒水、饮食都属谢怀安喜爱滋味。然,浮香阁,或者说平康坊、长安城里每处心思挖空的热闹,其宾朋满座间的利益算计、觥筹交错里的虚情假意、满面堆笑后的翻脸无情,都为谢怀安所嫌恶。

至于助兴舞乐,谢怀安属意篝火旁侧的兴之所至、清月竹风里的潇洒寄情。浮香阁舞乐美则美矣,然舞者始终囿于方寸青云台,总失去大半自由爽气。

未等章思淼就这“近乡情怯”四字做出回应,周正声音忽从她背后响起:“章娘子啊!你可赶快讲讲昨夜情况。方才净听阴阳怪气,吵来吵去,要事却半点没说,脑袋都晕了。”

周正所问,亦是谢怀安当下想问,招呼周正坐下吃些点心菓子,便将视线全然落去章思淼处。

只听她道:“昨夜,阁里邀柳郎作软舞,阮中尉估计得到消息,早早派小官至阁里包下水榭雅间。约申正后,其先在青云台前视野最最佳处用晡食。后柳郎三次作舞,他便饮酒观舞。待柳郎舞毕,就被护卫陪同去往水榭过夜,等侯今晨上值。”

“那柳郎呢?”想到坊间流言,谢怀安问。

“他家中小童发热几天,柳郎舞毕,赶着宵禁未复,急急便回家去了。”

“那是如何发现出事?”谢怀安追问。

“这……”章思淼面现难色,“妾亦不知。直到左右神策军今晨闹起,妾才听说阮中尉居然死在水榭。”

离奇。左神策军中尉亲至,酒楼东家不好生招待,寸步不离,竟连他何时身死都不知。这话说给这长安乃至大唐随便一个脑子清醒的,怕只会觉她欺瞒蒙骗。

谢怀安当即追问:“章娘子身为东家,怎会不知阁内此般大事?”

这话怀疑味未加掩饰,章思淼只得细致解释:“阮中尉每每去水榭直到晨间离去,左军都直接接管饮食递送及门口护卫,从不让浮香阁人插手,妾哪里还敢派人盯着。

“再者,每每夜间,妾都要在阁里官员、富商、舞姬、乐师间周旋,常还得留心有无酒醉闹事者。昨夜柳郎献舞,阁内座无虚席,妾光承应留宿事宜就忙得直打旋儿,确无心分神水榭之事。

“而且,妾还能在此回话,没被左军圈着,就是因为昨夜阁里来的宴庆使李文真酒饮多了些,妾与几名仆从侍候了一晚上,左军见李大使作证,才放过妾等几人。”

听这回答,周正眼中灵光一现,当即反问:“就算左军自己个儿应承他家中尉需求,章娘子作为东家岂真能放手不管?如此麻痹大意,难道……难道阮中尉就是被你阁里什么人杀害,所以才这般顺水推舟,不上心!”

透过眼前茶水氤氲热气,谢怀安瞧章思淼眼中速现惶恐,只急急辩道:“哎呦两位,您刚刚亦瞧见,从厅堂去水榭,仅水廊一条通路。阮中尉包下水榭过夜,左军向来都直接封起这整条通路,外人根本连拱门都无法通过。”

近前半步,女子略遮双唇,道:“再者,那可是左军!妾浮香阁里雇佣粗役,怎可能在左军层层护卫里……杀人,还是传言曾一招制服定安王的阮中尉!官长,你可快别拿妾消遣。”

虽此传言为虚,但神策军也确为现下禁军精锐。军中战力强横者颇多,能被阮美椋挑中贴身近卫者必定更为其中翘楚,绝非寻常兵痞、部曲可比。

知晓这点,谢怀安也未继续周正试探,只确认道:“东家意思是,昨夜阮中尉所在水榭,实乃水上密室?”

“正是,”章思淼坚定点头,“那就是个被左军护卫自己守着的水上密室!”

见章思淼点头应下“密室”描述,谢怀安再问:“若外人无法进入拱门,那拱门内主宴堂,昨夜有无异状?杂役、侍女又有无什么惊慌异常?”

像方才被周正吓得很,章思淼抚揉心口,思索片刻,答:“要说惊慌异常,倒还真有件事。”

“哦?”周正改换语气倒快,讨好接话,“娘子请讲。”

放下抚于心口的手,章思淼表情、语气都带点心疼:“两位也知,妾这浮香阁也算长安城里数一数二体面去处,但凡进阁,哪个官员、富商不带三分客气。”

收敛此话骄傲意味,其继续说:“可昨夜,有个添茶侍女哭哭啼啼来我这,说自己仅一时疏忽,添茶慢些,便被食客好一通大骂,直让其滚得远些别脏他们眼。”

觉双方各有错处,谢怀安只敷衍道:“娘子可知这桌食客身份,以后留心,想法子不再接待便是。”

“哎,”章思淼连连叹息,“就是知道,才只能忍,以后也必须陪着笑脸好生招待。”

好奇劲起,周正瞧眼谢怀安,随后发问:“如此让章娘子头疼,究竟哪路神仙?”

“还真是神仙,”视线扫过周正,再稳落谢怀安,章思淼逐字逐句道,“太子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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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水榭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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