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因着第一日的祈福突发事端,第二日和第三日的祈福都很顺利。
莲花坛西侧的女娘们都恭恭敬敬的跪着,没有人窃窃私语,也没有人敢坐在蒲团上歇一会儿,纵使前后也无人看管着。
这些女娘们素来在深闺里养着,身子娇柔。第一日受罚的女娘们因着这十个板子都下不了床了,因此,数十位女娘们都被皇后允许先在寮房内养身,等回家后身子养好了再在家中祠堂内为大燕跪拜祈福。
这就有了空子可钻。毕竟大燕国上下大都珍视女儿,府上又没有宫中嬷嬷的看管。况且,这些朝中官员们为着自家女儿第一日的闹腾已奉出五个月的俸银,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何必再让自家的女儿受了罚还赔钱,再回家受罚来。
已是第三日了,皇帝见这三日祈福风平浪静,心情大好,便让众人吃了晚膳后四处逛逛。
当然,第四日就要启程回去了,于是只给了一盏茶的时间。
此时沈荔和裴青禾二人刚用过晚膳,因着沈荔住的寮房外安静少人,两人就在这屋外说着话。
裴青禾:“沈荔枝,我和你讲啊,我旁边住的一位谭尚书府的女娘,她不是第一日被打板子了吗。可是昨日里,我看到她活蹦乱跳的。”
昨日一早,还不到寅时,她就起床去洗漱。正开了屋门,就见到那谭六娘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谭刘娘一见到她,立马停了下了脚步,过了一会儿,以为她没注意,方慢慢走回去了。那般走路,可不是被打了十棍的模样。
沈荔也如此想着,若是十个板子打下去,这些女娘们怎么能下得了床:“看来,那些侍卫也是演了一场戏。”
裴青禾见四下无人,才轻声说道:“不过那五个月的俸禄是真的。估计是国库亏缺了,想到这么一个法子。”前些日子她去了骑马场,不经意听到马场里的人说道。
沈荔思忖着:“不错。女娘们都是朝中贵女,只待在闺中,就算惹出祸事家中也是让其抄女德女经的,可从来没被罚跪过两三个时辰的,何况是在大热天里。许是……”
裴青禾见她胆子真小,将后面的话给她补上:“许是宫中早就忖度过此事,认准定有女娘忍受不住钻空子。正好国库亏虚,又让右丞夫人带头自出五个月的俸银。”
沈荔接着:“剩下的夫人也只得跟着附和着。这么说来,用五个月的俸银换来两日自家女娘们在这寺中的清净,也是值得的。”这对于皇亲国戚、朝中重臣们来讲,五个月也是划算的一笔交易。
自从大燕建国以来,人口就少,且是男多女少的人口结构。为了人口的繁衍,大燕国也是极看重女子,甚少让女子做重活,或者抛头露面在外做些补贴家用的事来;甚至于女子被夫家所休亦或是和离,也不妨碍她们再嫁和改嫁。
倘若之前在家中育有孩子,更受再嫁夫家的欢迎。大燕国只重视女子是否好生养,是否能多生子女,多繁衍后代。
因此女子若有错,素来只是罚抄些东西,根本不忍心体罚。
不过,若是不出子息的女子,却在大燕国惨了。三年无所出,若非夫家的宠爱,则会和离。
裴青禾叹了一口气,觉得第一日不跪着的女娘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不错,我这人虽然能吃得练武的苦,却怕疼。不然,我就不听你前天叮嘱我的事来,也坐在蒲团上了。”
“沈荔枝,给你看看我的膝盖。”青禾向来大大咧咧,一面说着,一面就要挽起裙子给她看了。沈荔连忙拉住她的手。
听到这里,沈荔回屋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裴青禾。
裴青禾吸了一口气,对沈荔认真说道:“又是青色的小瓷瓶,你没有白色、粉色的吗?我那屋子了放了一堆你给的青瓷瓶,如今我都分不清哪个瓶子能疗哪种伤了。”
沈荔摇摇头,解释道:“这是我兄长给的,你一会回了屋子里给膝盖上抹点药揉一揉,就不疼了。”
“沈荔枝,我看你那异父异母的兄长比你亲生弟弟还贴心。”话毕,又想到一事,“对了,在这里的衣食住行,男女都是分开的,你兄长怎么给你的。”
沈荔此时不知回什么话,毕竟她也不知道她大哥怎么给她的。她第一日回到屋子里,就看到自己的包裹中多了一个青瓷瓶,外加一封信,信中的落笔是她兄长的名字:沈执中。在来寺庙前她的包裹中却是没见到这小瓷瓶的。
不过,她还是回道:“在来大慈德寺祈福前,兄长就给了我一瓶。今日才知道你来这里竟然没有带药膏。你这身子骨可真强,这下怕疼了吧。”
裴青禾说:“从来被跪过这么久,这次受教了。”想到她在跑马场中听到侍女的议论,说给沈荔听:“不过,你知道曹运使的夫人季夫人吗,就是我们昨日见到最闭月羞花的那位夫人。听我娘说,曹运使想要休掉她,另娶正妻。”
“这样年轻漂亮的夫人曹运使怎么舍得休掉呢,沈荔枝,你想想原因。”
沈荔答:“是因为三年无所出?”大燕国以绵延子孙为重。
裴青禾摇摇头:“她今年初才嫁与曹运使。你以后也得多八卦八卦了,这些事情都不知道。你再猜猜。”
沈荔枝:“生病?”
“年纪轻轻的女子,何况闺中女娘们想来被好吃好喝的供养着,鲜少生病。倘若生病,定然会找名医来治好的。”
沈荔想到此前张氏和离:“看来,曹运使和季夫人发现两人意趣不投,两人无话可说。”
裴青禾:“好了,给你说吧,因为这季夫人……”
“因为季夫人沉迷玄学,而曹运使却深恶痛绝。”方才这道声音温柔但却坚定,不知谁接了话头说了去,沈荔也没看到裴青禾说这句话。
沈荔顺着声音抬头看着正走过来的人,来人则是一身夫人装束,身上穿着绣有云霞纹的帔,梳着堕马髻,眉眼弯弯,仿若那画中的西施。之后,那走过来的“西施”夫人在她们二人面前一丈远处站着,启唇微笑看着沈荔二人。
沈荔也不知这是谁家的夫人,低头道了声万福。
她回头,看到一旁的青禾呆若木鸡的眼神,见沈荔戳了戳她的手,仿若清醒道:“季夫人万福。方才多有冒犯,还望饶恕我们罢。”
沈荔听到季夫人三个字,深觉这长安城可真玄乎,说什么来什么。前头议论别人,不多时,后头就能见到被议论的这人。
季夫人看到沈荔两人悄然噤声,又笑着说:“不碍事。裴姑娘,沈姑娘,我和两位姑娘差不多的年龄,女娘们的八卦,我也理解。只是以后若是说别人的话,还得出了长安城城门再讲。”
裴青禾此前见过季夫人一面,自来熟地问道:“季夫人,你真会玄学?”
季夫人回:“自是,两位姑娘若是知道自己的生辰,可告知与我,回到府中我邀请两位来我府上与二位解答一二。”
裴青禾摇摇头:“沈三娘却是不知道她的她的出生时辰的。”
季夫人回道:“无妨,我也会紫微斗数。若沈姑娘有事相问,可直接说与我。”
沈荔面上微笑着说道:“那到时就拜托夫人了。”
她却心下奇怪,这里是未出阁的女娘休息的地方,况且此地偏僻,季夫人为何来这里。何况,此前从未见过面,如何知道她的名字了。
季夫人看到沈荔的表情,只是笑了笑就走了。
沈荔见季夫人走了,给裴青禾说道:“这长安城是真玄乎吗?季夫人怎么知道我是沈侍郎府的女娘。况且她一上来就如此热心邀请我们去曹运使府上。”
裴青禾:“这我却不知道了,此前我与季夫人说过一次话,也只是问号罢了。至于季夫人,我也只知道曹运使不喜季夫人成日算命,想要与其休书一封而已。”
沈荔沉沉默了一会儿,想到方才季夫人突然出现,她隐隐不安。还好明日就能回府了:“对了,等回到家中我再给你被子。”
此时太阳西落,月亮爬上来,沈荔见一盏茶的时间也快到了。
她连跪三日,膝盖疼痛;再加上此前被沈父在祠堂外罚跪了半天,又是酷晒又是雨淋。在上次被罚跪后,每到快下雨的日子,她的腿和膝盖处总是隐隐作痛。方才和裴青禾说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腿又更疼了,便于青禾告别回去躺着了。
沈荔这三日躺着的不是床,而是地上。
第一日沈玉一进屋子,就把她的包裹扔到一边,直直地躺床上了。她只得找裴青禾借来一床被子和铺盖,铺在地上。
今日沈荔一进了屋子,见屋内还是一如昨日那么安静,心中一阵轻快。裴狐狸的毒可真管用,沈玉这两日终于没叽叽喳喳在她耳边说话了。
给沈玉的那味药,若她一张口说话,嗓子就会觉得疼。沈荔早就想到沈玉要是说不出话又要扔些东西了。于是,她在药里多加了一味,可使沈玉浑身酸软,没有力气。
至于沈玉这两日如何没有力气还能跪着了,她要感谢裴适对她那药方的改良了。
国公府的女娘和儿郎们可真是心灵手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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