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元贽垂下眼,盯着李怡手中的酒杯,沉默了许久才缓缓举杯,与他一同饮尽杯中酒。
“殿下之令,莫敢不从。只是……”
“将军但说无妨。”
马元贽放下酒杯,道出了自己最大的顾虑:“仇士良。”
李怡点点头,皱眉道:“仇士良近来升了左军中尉,动作是挺多。”
“王践言、杨承和、韦元素,都被贬出了京城,”马元贽长叹一声,犹豫道,“下官在他眼皮子底下,暂时不敢有太显眼的举动。”
“我不会为难将军。”李怡一边为马元贽斟酒,一边说,“仇士良用放贷这个罪名构陷王枢密等人,虽然一时得志,却在军中犯了众怒。下一步他定然要用怀柔之术,将军应当是他最想拉拢的人。”
“在这件事上,他确实是捅了一个马蜂窝。”马元贽听了李怡的分析,脸上终于泛起一抹笑意,“天子圣裁一下,先前债帅的欠账一笔勾销,多少营将家人的筹资全折在这里头。他想安抚人心,不掏出些真金白银来,是没法消停的。”
“仇士良不是一个大方的人,必然会为这笔钱伤脑筋,将军不妨给他一个赚钱的机会。”
“什么赚钱的机会?下官也想要呢。”马元贽笑道,“还请殿下明示。”
李怡侧目望向轩窗,对着幽深夜色中的潇潇夜雨,莞尔一笑:“我的商队已经在马市扎稳了根基,将军,今年飞龙厩采办的新马,你可以考虑从我那里进一批。”
“这个……”马元贽的脸色立刻严肃起来,坐正了身子,迟疑道,“飞龙厩和固定的马商已经合作了很多年,这里头恐怕不方便……不对不对,殿下的意思……莫非就是利用仇士良?”
李怡笑着点点头。
一个人守着孤枕的雨夜,就算是卧在锦绣堆里,也难免有些凄清寂寥。
晁灵云早早醒来,由侍儿伺候着梳洗,嘴上不说什么,却频频失神。
机灵的侍儿瞧见她这副模样,主动挑起话头:“娘子,光王午后就会回来了。”
晁灵云猛地回过神,怅然一笑,低头摩挲着指间温润的白玉指环。
侍儿不明就里,以为她在害相思,却不知她在想的完全是另一回事。
昨日李怡去荐福寺上香,彻夜未归,她明明知道他是去做什么,却第一次没有主动问,主动跟。
说好了要并肩迎风雨,可风雨来时,他先张开了羽翼相护,她也就自觉退了一步。
这样是不是对彼此都好?
晁灵云抱着女儿,哄着儿子,看窗外细雨蒙蒙,乳燕离巢,觉得自己应该知足,可心里却豁开一道裂口,那裂口里翻腾着炽烈的饥火,不管李怡投放多少温情,都不能使她餍足。
她的内心到底在渴求什么,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
惆怅间,乳母皱着眉头走进房中,打破了眼前和美温馨的画卷。
“娘子,吴娘子回来了。”
乳母透着不快的一句话,也让晁灵云胸口一闷。
“回来了就回来了,何必特意对我说。”她垂下眼,不想在意,却还是烦闷地咬起嘴唇。
她正暗暗埋怨乳母多嘴,不料吴青湘的侍儿却捧着一份礼单,来到安正院求见。
“奴婢给娘子请安,”侍儿恭恭敬敬地向晁灵云行礼,呈上礼单,“吴娘子这趟回来,特意给娘子备了一份薄礼,还望娘子笑纳。”
晁灵云懒得关心礼单上罗列了什么,冷淡地笑了一下:“吴娘子有心了,替我多谢她。”
“娘子客气了,”侍儿垂首回道,“吴娘子托奴婢转告娘子,她说自己出这一趟远门,宅中诸事都要仰赖娘子,尤其是二郎尚在襁褓,更是离不了人照料。照理她应当亲自来送礼单,奈何浑身风尘仆仆,不便面见娘子,等她整理好仪容,会亲自来向娘子致谢。”
“让她不必多礼了,宅中诸事自有仆从料理,我没出什么力。”听了侍儿绵里藏针的一番话,晁灵云一哂了之,命自己的侍儿取了些赏钱,将人打发走,继续拿着玩具哄怀中的瑶儿。
偏偏温儿调皮,眼睛被那红艳艳的礼单吸引,摇摇晃晃地跑过去抓起礼单,撕扯着玩耍。
“温儿。”晁灵云呵斥了一声,眼看着礼单被蹂躏得不成样子,内页写的礼品也落入她眼中。
乳母急忙哄劝李温松手,将礼单重新放好,她不识字,却看得出礼单上列了许多东西,讪讪道:“娘子没瞧见吴娘子回府那阵仗,衣锦还乡似的,又给宅中上上下下都备了礼物,真是会收买人心。”
“她做人周到,也算长处。”晁灵云不想再听乳母说这些,索性吩咐她带着温儿去别处玩耍。
午后李怡回到宅中,直接前往思远斋见康承训,听他将喜讯一件一件道来,眉宇间也难得染上一层喜色。
“这次商队出塞,斩获甚多,只要飞龙使那一头能够打点好,我们就算打通了私茶交易。”康承训眉开眼笑,“这次出行比我想象得还要顺利,商队里人人得力,特别是吴娘子,除了心思细腻,也有不输男儿的胆略,这一点尤为难得。”
“我从不怀疑她的才智,”李怡注视着康承训的双眼,缓缓道,“我担心的是她的忠诚。”
康承训咧嘴一笑,带着十成的把握,告诉李怡:“她可以为殿下做任何事。”
李怡听到这个结论,不置可否。
“殿下,自古君臣之情,也常用夫妻来比喻,何况吴娘子原本就是你的侍妾。”康承训一向多情,这时候就难免要规劝李怡,“她德才兼备,又能与殿下同气相求。殿下对她就算没有儿女之情,善待她一些,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李怡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叹息道:“她一介女流,确实不易。”
交代完诸事,与康承训分别后,李怡前往安正院,却在中庭意外遇见了吴青湘。
数月不见,她因为一趟塞外之旅消瘦了些,整个人却洋溢着一股明朗。
见到李怡,她微微屈膝,笑着向他行礼:“此行诸事顺遂,我来向殿下道贺。”
李怡看着她,脑中回响起康承训的话,目光终是多了一点柔软,低声道:“辛苦了,今晚我替你接风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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