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备受冷落的琉璃院,今日破天荒的迎来了光王。
侍儿搂着瘦小的李渼,无所适从地站在院中,看着光王与吴娘子在冰冷严肃的气氛中走进室内,掩上房门,一颗心七上八下,惶惶不安。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望着同样是一脸冷肃,默默守在院中的王宗实,紧张地问:“王大人,光王和我们娘子的脸色都好吓人,这是怎么了?”
“不该问的别问。”王宗实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被她圈在怀里的李渼身上,“走吧,别在这儿杵着了,好生照看小郎君。”
“说吧,你与萧洪到底是什么关系?”
内室中,李怡与吴青湘面对面坐着,相隔的距离却比初识那一天还远,生分得如同两个陌生人。
从东市一路回到琉璃院,到了这会儿,心里的风浪就算再大也能平静些许,吴青湘双眸低垂,嘴角苦涩地一笑:“原来这袖箭,是殿下给我设的套。”
李怡冷冷看着她,沉默如山,只等她继续往下说。
“当初,殿下将袖箭交给我处理,是我一时不慎,让袖箭落入萧洪手中,被他捏住了把柄。”一想起当初受到的胁迫与污辱,吴青湘便满面痛楚,五官微微扭曲,“一步错、步步错,我又何尝愿意滥杀无辜?但比起殿下被暴露,我宁愿自己的手沾满血腥。”
“你是说,你当初为了大局,选择独自面对萧洪的胁迫?”李怡审视着吴青湘苍白的脸,对她的说辞充满怀疑,“这种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有必要吗?”
“殿下别忘了,萧洪是茶纲役人出身,那时候他对西市茶行的生意早就起了疑心。若非他暗中调查我们,这袖箭也落不到他手里,”吴青湘望着李怡,目光楚楚,努力让自己的口吻显得情真意切,“殿下当时正与五坊小儿交锋,防备阉党还来不及,再添一个国舅做敌人,只怕会力不从心。而我身为女子,更容易让他放下防备,不过是拿些花言巧语稳住他,对我来说又不算难事。”
李怡听了她这番话,冷冷道:“以你的能力,与萧洪周旋的确绰绰有余,如果我没猜错,他的死也是你一手促成的吧?”
“不敢欺瞒殿下,当年他结交李训,得罪仇士良,的确是听信了我的教唆。”吴青湘坦然承认,眼中满是恨意,“那婢女阿青曾服侍萧洪,对当年的事略知一二,便拿我当仇人看待,妄图用袖箭要挟我。殿下如果觉得我斩草除根是错,那就算我错吧。”
她孤注一掷地说完,见李怡冷若冰霜的表情似乎有了一丝松动,心中不由生出一点奢望——也许,也许这一次她依旧能得上天眷顾,将最不堪的秘密继续隐瞒下去。
就在吴青湘暗暗祈祷时,一道她最不愿意听见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若阿青真的恨你入骨,为何她还要每天偷点心给二郎吃呢?”晁灵云推门而入,无视吴青湘瞬间失色的脸,走到李怡面前,“十三郎,会滴血认亲的郎中我已经请来了,现在就等你过去了。”
“晁灵云!”
一声嘶喊瞬间爆发,震得人双耳欲聋,若非亲耳所闻,绝不会相信这是云淡风轻的吴青湘会发出的声音。
吴青湘目眦欲裂,用这世上最怨毒的目光瞪着晁灵云,眼里满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仇恨。
李怡看着彻底乱了阵脚、撕破伪装的吴青湘,不知该用何种表情面对她,只能毫不留情地起身,与晁灵云并肩向门外走。
吴青湘跪坐在地上,整个人仿佛落入黑暗无底的深渊,望着这两人即将融入阳光盛放处的背影,嘶哑的嗓子突然发声,如一缕垂死的幽魂:“你们非要做的那么绝?是不是不夺走我最后一点颜面,不罢休?”
这是她于绝望中最后的挣扎,然而并没有人理会,最后门扉缓缓合拢,只剩下黑暗吞噬了她。
晁灵云挽着李怡的胳膊,陪着他默默走出琉璃院,才开口:“那什么滴血认亲的郎中,是我诈她的。”她顿了顿,又道,“你若是觉得有必要,也可以去请……”
李怡脚步一顿,侧头看她:“我以为,你会很在意二郎是不是我的血脉。”
“若是当时,我会很在意。可到了现在,反而有些不忍心了。”晁灵云低着头,眉心微微纠结,“萧洪已死,这么小的孩子能往哪里送?何况我听说,滴血认亲也没那么准……”
“好了,不想追究就不追究吧,生恩不如养恩,光王宅还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小孩子。”李怡叹了口气,“现在要命的不是孩子,是我用错了人。不将一切彻查清楚、堵住疏漏,万一行差踏错,整个光王宅都要赔进去。”
晁灵云听了他的话,不由担心起来,回头望了一眼琉璃院,越发挽紧李怡的胳膊:“你打算如何处置吴氏?”
“这得看她到底做了什么,又肯说多少实话。”李怡唤来王宗实,吩咐,“你去给二郎另外安排住处,在我发落吴氏之前,就将她幽禁在琉璃院。”
“是。”
王宗实领命而去,晁灵云正要跟着李怡回安正院,却接到了侍儿的报信:“娘子,王孺人刚刚登门,正急着要见你呢。”
晁灵云还没说话,李怡就已经横了她一眼:“你的香火兄弟这时候登门,我又要独守空房了。”
“别瞎说,”晁灵云红着脸,暗暗拧了他一下,“你还吃她的醋不成?”
偏偏某人早已老脸皮厚:“你学着绣花那会儿,我连针线的醋也吃呢。”
一旁侍儿拼命憋着笑,晁灵云羞得只差钻地缝儿,甩手丢下李怡:“不跟你说了,我去见宝珞。”说罢含羞疾走,随侍儿前去会客。
须臾到了静志堂,她前脚才跨过门槛,耳边就响起一道炸雷似的喊声:“灵云,出大事了!”
晁灵云被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给喊糊涂了,等回过神,人已经被宝珞拉到了中庭:“你先别急,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宝珞这才想起自己没把话说清楚,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的热汗,颤声道:“郑中丞,她还活着!”
“你说什么!”晁灵云睁大双眼,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脸上的惊愕转变成巨大的惊喜,“郑中丞她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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