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婷悄悄地移到了明迁鹤身后,不为什么,这种时刻还是躲在鹤小姐身后更能保住小命。
尚昳心里憋着很多话,但无法问出。
她从前肯定想不到,那魔族大将是这样的性子,面冷、少言,但极其好说话,与传闻大相径庭。
但这位伯祖母能带着应风枭几人进入拘梦地界,也能想办法进入她的识海,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救她。
她知道,她只是沾了应久江的光,否则……
这方地界开始震动,脚下的地板从光洁变为灰尘遍布,尚昳身下的床也变得破败。
眼前的景象不再辉煌。
川现身,他立在尚昳身边,等候拘梦魔出现。
明迁鹤猜得不错,拘梦魔的真身的确不止一人,甚至是父女。
明迁鹤立在殿外,萧允黎缓步从殿内走出,她面色苍白,双眼全黑,颈间生出一道血痕。
可未改初次见到她时的端庄贵气。
“你,是魔族大将?”
萧允黎生前曾听说过这人的事迹,但那对于她太遥远,未曾过多关注。
她这是……复活了?
“殿下,在这里待了几百年,孤独吗?”
“有何孤独?”
明迁鹤没再继续这个问题,她说不,就是不。
四周空间开始扭曲,待停止时,脚下已然是皇帝寝宫。
非生正悬在皇帝头顶。
应久江走到明迁鹤身边,没了动作。
“天不眷顾我。”
皇帝长长地一叹,卸去满身力气,嘴角带着苦笑,“我非人非魔的日子过了几百年,出去的机会近在咫尺,可惜,居然是你回来了。”
萧允黎认命般站在皇帝身旁。
皇帝二十二岁那一年,国师曾与他提到拘梦魔,那时他仅仅持批判态度。因为此魔伴数万生灵所存,这在他的认知里是绝不被接受的。
那年萧允黎出生,而太子也不过三岁。
谁能预料到十六年后,国将破,曾经他所批判的事物,变成了他自己。
“你们不知,拘梦魔拘人,也拘自身吗?”
“曾经不知,但阵成的那一刻,知晓了。”
“为人所骗?”
“其实并不算,只是那时我们手中所得的是残卷罢了。”
在场众人都能看见,相比于萧允黎,皇帝的面貌是没有什么异样的。除了,颈间那道勒痕。
“想救她,就杀了我们。”
萧允黎的语气和平常与如槿说话时一样,没有对永远消失的恐惧。
当年他们就知,上渊是不会这么轻易停战的。
从她被指和亲那一刻,她就与父皇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做好了死后不入轮回的准备。
顾圳殇,枉为太子,隐瞒身份与她接触,等两人越过雷池,他留下一封表明身份的信件,从此变成领兵攻占陈国的主帅。
怪不得别人,是她蠢。
她在和亲的路上发现自己怀了孕,除了如槿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泣女,弃女,她想,这就是她的归宿了。
她本想带着孩子与迎山花葬身在泣女峰,可她终究是低估了,那人寒石一般的心。比她的自戕来得更快的,是那毫不手软,割破脖颈的剑。
结果是一样的,战事起,上渊领土扩张,她的父皇不久便出现在了眼前。
顾圳殇,狼心狗肺。哪怕国破,父皇也曾是一国之君,他居然让人活生生勒死了父皇。身为君王的尊严被他踩在脚下,碾碎。
此后数年,她从后人口中得知他登顶皇位,得知他妻妾无数,得知他儿孙满堂。得知,那泣女峰更名为思女峰……
而她,没了公主的傲骨,没了父皇母后、太子大哥,没了国。
国力不敌,她的下场终究是一死,但她只后悔当年太蠢。看不懂如槿一次次的欲言又止,看不懂他戏耍她的本质。
明迁鹤退至应久江身后,杀人她在行,但超度,还是让他来吧。
神力显,血肉腐,白骨成灰,人魂入轮回。
从灵魂处释放的疼痛侵蚀着尚昳的意识,她咬着应风枭的手才没让自己痛呼出声。
唇色苍白,眉头紧皱,后背、额间浸出冷汗。
拘梦魔的分身从尚昳体内抽离那一刻,红纹晃过尚昳快要闭合的双眼前,分身瞬间消散。
地界崩塌碎裂,他们重回思女峰的山中空地上。
尚昳已经昏迷,应风枭查探发现无大碍,连日来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
沈之婷在回尚家的路上一言不发,这个从出来便活力满满的姑娘垂着头,明显的心情不佳。
应风以拍拍她的头,“他们投胎了,有下辈子了。”
但他的手指不小心勾出了沈之婷的一缕发丝。
“应风以!你是不是想挨骂?!”
“我不是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应风以往明迁鹤身边躲去,边跑边不停道歉。这个二小姐自从不装了,整个人都变了,竟然有一种向他嫂嫂靠拢的感觉。
凌州湿冷,倚水而建的尚家却不是,清风暖意,草色宜人。
在尚家的第二日清晨,明迁鹤下山随意找了一棵树坐下,倚着树干,不远处水流声滑过耳边。
她不太想面对有些看起来与殿主年纪相当的人称她长辈的场面。
这些统统交给应久江。
空中啼鸣声从山顶传到山下,明迁鹤看向了不远处的河滩。
河滩边有许多石子,她挑了一块略平整、光滑的石子,在手中掂了掂,向河面掷去。
“一子七连!可以啊你。”
“没手感了。”
招灵镜翻个白眼,晃晃头,“咦,没手感~”
“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出来。”
她用翅膀遮住脸,不说话了。
“鹤小姐!”
沈之婷从山上向河边跑来,裙摆飞扬,穿过野草,“我们在拘魔地界里做的小陶人没有消失哦,还在。”
她想不通,也就不想了。
“想知道为什么吗?”
沈之婷点点头,鹤小姐怎么什么都知道!
“因为,我们做陶人的陶土,是萧允黎的嫁妆。”
沈之婷脑中突然想到,陈国民间似乎是有一族,嫁女时会由新娘做出一对陶人,放入嫁妆。
她是公主,竟也会守某个民间宗族的习俗。
图什么呢。
沈之婷刚垂下眼眸,眼前出现一块石子。
“试试?”
她接过石子,但却不知道怎么玩,有些尴尬地笑笑,“我没玩过。”
她看着石子在明迁鹤手中飞出,在水上打出八个圈,泛着涟漪。
看起来好简单。
她学着明迁鹤的动作,可……石子沉入了河水中。
明迁鹤还没说什么,属于少年男子的笑声传来,荡漾至河对岸,“二小姐,你不行啊,看我的。”
应风以从山间闪身到河边,挑挑拣拣地拿起石子,手臂随意甩出。
一子七连。
沈之婷抱着手转头不看他,“嘁,我那是没玩过!”
“这没什么,我教你,你看。”
明迁鹤远远地看见山上那抹白色身影,她招招手,应久江出现在她身边。
“你想不想玩?”
一旁斗嘴的两人停下了动作,眼神落在应久江的手上。
应风以自出生起,他眼中的伯祖父就如剑峰山上的寒木,高、寒,不可撼动。但他知道,伯祖父曾经不是这样的,祖父一一将伯祖父从前种种都说给了他听。
不再有少年气的应久江在多年后,拿起了曾经他游历山川时抛飞出去的石子。石子飞出时,应风以看见了他不曾见过的,少年伯祖父。
“一子九连!伯祖父,你曾经没少玩吧。”
明迁鹤拍拍手,笑,但不语。
应久江语气很轻,但莫名的,他们听出了欠欠的意味,“你们,先比过我再说。”
沈之婷:我吗?
尚昳和应风枭在山上看着石子不断飞向水面,几人乐此不疲,连应久江都在其中。
他们无奈地摇头。
这是一向沉着的伯祖父遇上了少年气盛的伯祖母。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又相信,魔尊会在尚家河边打水漂呢。
临近正午,明迁鹤离开了灵界。
此前应久江昏睡,她不放心,他醒后又来了凌州,现在才腾出手回杀魂之域。她要回去看看,那死河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说不通,杀魂之域是魔神亲自将其与外界隔离的,那死河的水怎么会流向人间?”
招灵镜头都快薅秃了也想不到原因。
明迁鹤却想到一个谁都不愿意看见的情况,如果那水已经悄无声息地,渗入了三界各处……
“不管如何,先回去再说。”
应久江有事回了复回宗,她独自回去,他办完事自会来魔界找她。
明迁鹤慢悠悠走进杀魂之域。
上一次进来时她尚且没有复明,如今一看,和从前没什么不同。还是这幅死气弥漫的景象。
她刚踏入,邪魔即刻散去。
要死,这个祸害隔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活着!上次进来那人,果真是她!活着就算了,活着就不要进来了啊!
霎时,明迁鹤视线内只有沙土和那条死河,不见一个邪魔。
跑得挺快。
她真想玩儿他们照样逃不掉。
她像从前一样,坐在死河边,河面印出不再稚嫩,不再脏污的脸庞。
应久江看见的,是她快要爬出去的时候,那么,她的所作所为,他一清二楚。
有时候再怎么骗自己,也必须承认,她还是在意的。
但这个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便被她抛却。她最不堪的过往都已经被他知晓,她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她起身,从源头沿着水边走向远方,没有发现一点异样。
“一切如常。”
“我也没发现哪里有怪。”
但这就是最大的怪!
招灵镜不相信这里的水会毫无缘由在人间出现,可也没发现三界别处有出现那个村子里的症状。
“抓个人问问。”
邪魔庆幸这次躲过一劫时,转头发现了自己背后的明迁鹤。
……
“是你?我记得你。”
明迁鹤面上是一副遇见故人的惊讶之“喜”。
邪魔:欲哭无泪。
他双腿一软,跪在明迁鹤跟前,“求你,这次给个痛快吧!”
“慌什么,谁说我这次是来找你们麻烦的?”
你说的话,鬼都信不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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