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刺杀,大抵分为三种:一种是真刀真枪,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我要取你狗命;一种是鬼蜮伎俩,让你死了都以为是隔壁老王干的;还有一种最高明,叫“朝堂阳谋”——刺客是别人的,刀子是淬毒的,连黑锅都贴心备好,上面还写着收货地址。
很不巧,咱们的闲王元泓殿下,今日在西市遇上的这场,属于第四种——演技拙劣,道具穿帮,连幕后盒饭都忘了领的“实习刺客”。
当那刺客掏出“生怕你看不见”的栽赃腰牌时,元泓差点没忍住笑场。他只想安静地逛个街,买点香料,奈何总有人想送他一份“惊喜大礼包”,外带一个神秘保镖的“武力值体验券”。
京城这潭水啊,眼见着就更浑了。也好,反正他这把藏在鞘里八年的刀,也是时候,亮出来给人瞧瞧了。
——
几天后,天还没亮透,宫门次第打开。官员们沿着廊道??着,依稀能听到彼此腰间佩戴的鱼袋中,鱼符相撞发出的轻微“咔哒”声?这是他们?份和官职的凭证。高阶者昂首阔步,低品阶者则微躬着身,小心避让着前方的上官,官场等级在这寂静的行走间显露?疑。
元泓穿着亲王常服,跟着宗室重臣走进森严的皇城。汉白玉的台阶冰凉刺骨,两边的禁军盔甲反射着微弱的晨光。东门七按规矩,停在了内宫门外头。
偏殿里,浓浓的檀香味也盖不住那股子汤药味儿。老皇帝元稷靠在御榻上,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沉闷的咳嗽,震得殿里本就凝滞的空气更加压抑。
皇子们按顺序上前请安。
身形魁梧的二皇子元浩打头出来,举止稳当:“儿臣给父皇请安。听说父皇圣体欠安,儿臣心急如焚,求父皇务必以龙体为重。”话说得情真意切,活脱脱一个孝子楷模。
老皇帝微微点头,声音沙哑:“朕……没事,劳你们费心。”
元浩起身,目光转向旁边的元泓,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和关心:“七弟?你已经回京了?为兄一点消息都没听到。守陵八年,辛苦皇弟了,这份孝心,天地可鉴。”他话头一转,带上了长兄教导的口吻,“只是京城这局面,跟八年前大不一样了,七弟离开中枢太久,难免生疏,往后还得多看多学,凡事谨慎点好。”
元泓躬着身子,脸色还是那么谦卑:“谢二皇兄提点。皇陵清静,臣弟只知道读书尽孝,朝政上的事实在是陌生了,不敢忘了自己的本分。”
这时,五皇子元澈轻笑一声,踱着步子上前。他长得是俊,可眉眼里总绕着一丝阴鸷。他行了礼,随即斜眼瞅着元泓,话里带着戏谑:“七弟的孝心,那自然是好的。只是……”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往殿外瞟,“为兄怎么听说,七弟这次回来,身边还带了个稀罕物?整天拿铁皮遮着脸,神神秘秘的。莫非是皇陵风水太阴,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得用这种怪人镇着?”
殿里响起了几声压着的低笑。
元泓连忙躬身,语气平和里带着点无奈:“五皇兄说笑了。不过是臣弟在皇陵附近碰上的落难之人,看他会点拳脚,人也木讷老实,就留在身边图个安心。粗人一个,上不了台面,让皇兄和诸位见笑了。”
老皇帝抬起沉重的眼皮,浑浊的目光在元泓身上停了一会儿,又是一阵猛咳之后,才缓缓道:“既然是……老实人,留着就留着吧……咳咳……只是,别损了皇家体面。”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元泓恭敬地应下。
元澈见皇帝发了话,不好再逼问,只是嘴角的讥讽没减。元浩则深深看了元泓一眼,没再说什么。
晨省就在这表面平静,底下暗潮涌动中结束了。退出偏殿的时候,元泓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些探究、轻蔑、怜悯混杂在一起的目光。他始终微低着头,步子稳当,把那份刻意装出来的平庸和怯懦,维持得天衣无缝。
走出止步门,东门七无声地跟了上来。元泓没回头,声音轻得像耳语:“瞧见了吧,已经有人等不及,想掀咱们的牌子了。”他顿了顿,“走吧,这宫里闷得慌,陪我去西市逛逛,听说新来了一批胡商香料。”
西市人声鼎沸,热闹扑面而来。元泓摇着扇子,信步而行,真像是来挑香料的。东门七灰衣默随,眼神跟鹰似的,扫过每一个靠近的人。
走到十字路口,人流稍微缓了点。突然,旁边巷口踉踉跄跄冲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民”,捧着个破碗直朝元泓撞过来:“贵人行行好,赏口饭吃吧……”
就在贴近的一瞬间,那“流民”眼里凶光暴涨,破碗底下寒光一闪,一把淬毒的短匕像毒蛇出洞,直刺元泓心口!嘴里还厉声喊着:“狗皇子!拿命来!”
四周惊呼声炸起!
可比刀光更快的,是那道灰色的影子!东门七早在对方眼神变了的刹那就动了。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她已经切进了元泓和刺客中间。“咔嚓”一声脆响,刺客的手腕被她铁钳一样的手直接扼断,匕首“当啷”掉在地上。
透过面具传出来的声音,又冷又硬:“放肆。”
刺客腕骨尽碎,疼得刚要挣扎,东门七另一只手已经扣住他肩井穴,劲力一吐,对方立马瘫软得像摊烂泥。
所有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元泓甚至连半步都没退,只是优雅地掸了掸衣袖,脸色平静得像没事人一样。
一队巡防营的兵士急匆匆跑来,队正看见地上的刺客和凶器,又认出了元泓,吓得单膝跪地:“卑职护卫来迟!让殿下受惊了!”
元泓摆了摆手,语气带着点自嘲的无奈:“受惊倒没有。就是没想到,天子脚下,也有人这么不想让我清净。”他目光扫过那瘫软的刺客,“带回去,严加审问,本王倒要看看,他是受了何人之意。”
“是!”队正赶紧让人架起刺客搜身。
一个兵士很快从刺客怀里摸出个东西,是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木腰牌。队正接过来一看,脸色猛地变了,迟疑地看向元泓。
“什么东西?”元泓淡淡地问。
队正压低声音:“回殿下,是……是南城‘兴隆货栈’的通行腰牌。那货栈……据查,跟二皇子府上一位姓钱的管事,来往挺密。”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立刻嗡嗡响了起来。
元泓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笑意很轻,未达眼底。:“二哥府上的人?这倒真是……有意思了。本王离京八年,自问从没得罪过二哥,何至于此?”他摇了摇头,对队正道,“算了,按规矩查办吧。别扰了市集的安宁,本王还得去看香料呢。”
说完,不再理会,摇着扇子就走了。东门七默默跟着,经过队正身边时,目光好像无意地扫过那块腰牌,让队正感觉浑身一凉。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眨眼就传遍了京城:闲王元泓在西市遇刺,身边护卫身手吓人,刺客身上还带着和二皇子府有关的信物!这看起来铁证如山的指向,却让不少明白人心里直犯嘀咕——这手段,未免也太直接,太蠢了点。
与此同时,二皇子元浩府邸的书房内,烛火亦是一夜未熄。
一位心腹幕僚低声道,“殿下,咱们是否该……”
元浩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眼中精光闪动,嘴角却噙着一丝冷笑:“不急!,不过老五这一手,玩得漂亮,漂亮得让本王都有些脊背发凉了。”他顿了顿,语气转沉,“老七身边的那位,查得怎么样了?”
“回殿下,那戴面具的护卫来历极其神秘,仿佛凭空冒出。只知道是随七殿下从皇陵回来的,身手深不可测。”
“凭空冒出?这京城里,最怕的就是这种查不清底细的人。”元浩将玉佩“啪”地按在桌上,脸上那惯常的沉稳出现了一丝裂痕,流露出些许疲惫,“有时候,本王真觉得这江山像个四处漏水的破船。父皇……父皇的心思越来越难测,老五只顾着往自己怀里搂钱,如今又冒出个藏得更深的老七。若无人以铁腕整饬,这大渊的基业,难道真要败在我们这一代手上?” 这番不常有的剖白,让幕僚也噤了声。
而在闲王府。回到书房的元泓正站在窗前,望着外面越积越厚的乌云,淡淡道:“这盆脏水,泼得可真够急的。东门七,你今天动手,快得有点吓人啊。”
东门七低着头:“属下的本分。”
“经过这么一闹,你这把快刀,算是亮在所有人面前了。往后,明枪好躲,暗箭难防。”
东门七抬起头,面具下的目光沉静又坚定:“就算有千万明枪暗箭,属下也会全部替殿下挡住。”
“西市这出戏,虽然蠢,但水也确实被搅浑了。”元泓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东门七,“刺客身上那块指向二哥的腰牌,是生怕我们看不懂这是在栽赃陷害。还有那个队正,怕也是这戏中人吧!”
东门七沉声道:“背后的人,是想挑起殿下和二皇子的争斗。”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元泓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只不过,想当渔翁的,恐怕不止一个。北穹……五哥跟他们越走越近,林微雨送来的消息,绝不是空话。”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京城简图,手指点在城南那块,“那些北穹商人,最近活动很频繁,落脚点,多半就在这一片。他们想要的,绝不只是几车铁锭。”
他沉吟片刻,眼中算计的光芒闪动。“我们不能光等着接招。东门七,你替我送封信去雨墨轩,把今天遇刺和腰牌的事告知微雨,让她动用所有眼线,重点查五皇子府和北穹使者的具体联络点和人手,尤其是……他们下次可能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接头。”
“是。”东门七领命。
元泓提起笔蘸了墨,语气凝重:“京城这潭水底下,大鱼已经开始摆尾巴了。我们得比他们,看得更清楚,动得更快才行。”
窗外,乌云遮住了日头,山雨欲来。这被西市刺杀搅动起来的暗流,正悄无声息地涌向京城的每个角落。而在所有人目光看不到的地方,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攒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