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晋江独发】懦夫

此处小路,是回文华殿的必经之路。宫人来往,不便交谈。

司岱舟托起毕岚手臂,低声道:“有事,回殿再禀。”

毕岚的直眉紧紧相连,裴承槿从中瞧出了几分焦躁。

想必,冬狩刺杀一事,应有进展。

照着往常的样子,裴承槿站在皇帝远些的位置,垂下眼眸,装成了一个无声无息的雕像。

“陛下,末将去仲为家中搜查了一番,虽然未曾找到刀剑利器,或是有关蛊人的线索,却找到了这仲为在屋中建造的密室,密室之中供有灵位。”

司岱舟的心思一半在毕岚的话上,一半在裴承槿的身上。

他见裴承槿装得像个无情无欲的木头,心中又是一阵翻腾。

“陛下,这仲为供奉之人,乃是先皇赐死的叛臣,尉迟廣。”

眉头一跳,司岱舟将视线收了回来,沉声问道:“你说的是,荆门之变的叛军统领,尉迟廣?”

尉迟廣,荆门火炽军统帅,世代奉命镇守荆门关,却早已拥兵自重。

是时,先皇自宫变中成功夺位,根基不稳。朝堂之上,人心不齐。

军权,也尚未掌控在手。军中将领,不服者十有五六。

尉迟家族,便生了异心。

普天之下,若非刀俎,即为鱼肉。这皇位司家坐得,尉迟家又如何坐不得。

荆门距皇都不过两日路程,快马加鞭,更是一日可至。

尉迟廣率火炽军兵临城下,意图将宫中刚刚即位的先皇司濯,围困至死。

先皇司濯为相王时,领八百相王府兵。靠着这八百府兵和皇都地势,先皇死守城墙,为远在百里之外的私兵赢得时间。

尉迟廣兵败,三万火炽军被尽数斩杀。尉迟廣的九族皆以谋逆之罪,处死。

先皇司濯的私兵入了皇都,自此正式更名为,黑甲卫。

袖手旁观的一众党羽,归者昌,逆者亡。

“当年,尉迟廣因谋逆被斩,族人应尽数亡于此事,竟有漏网之鱼,还混入了朝堂?”

司岱舟怒道:“礼部掌科举,吏部掌官员任命,却竟是些废物!”

“陛下息怒。”毕岚作揖道:“仲为此人,不过而立之年。若按照年龄而论,应不是当年兵变的亲历者。末将猜测,是尉迟家有血脉流落在外,并一早更换了出身籍贯,以至礼部、吏部失察。”

司岱舟呼出一口气,肩膀也松了些。

“仲为屋舍,并无蛊人线索?”

“是,仲为住处简陋,只有寻常生活所需,并无金银。若是有人花钱收买,金银自当藏于某处。”

“呵。”司岱舟冷笑一声:“仲为职位虽小,在筹备皇家冬狩中却有重要作用。这背后之人,应早已知晓仲为身份,并加以利用。目的,就是为了刺杀于朕!”

整个文华殿中尽是司岱舟愤怒的声音,回响震出几丈远,又遥遥传了回来。

“陛下,这仲为并无妻子,也无子女。眼下线索全断,末将不知如何是好。”

毕岚纠结非常,这样别扭的表情放在他满是狠相的一张脸上,很是滑稽。

他顿了顿,最后拱手请罪:“归根结底,是末将失察,还请陛下!治罪!”

“你又何罪之有?”

司岱舟脑仁发痛,他是断然没有想到,先皇时期谋反的尉迟家尚有余孽,竟然还混入了朝堂之中伺机而动。

更难以预料的是,尉迟余孽与制出蛊人的幕后黑手合了伙。

“毕将军,事已至此,追责无用。仲为既已被灭口,则说明贼人备了万全之策。为今之计,应是打探仲为生前有过交往之人,或者是他常去的酒楼、茶楼。看看是否能顺藤摸瓜,查出些线索。”

裴承槿突然出了声音,且字字要害。

司岱舟抬眼,正见对方看向了自己。

“此为愚见,还请陛下定夺。”说罢,裴承槿垂首,姿态恭敬。

再看不见那双凤眸中的神采,司岱舟蓦然起了焦灼之感。

“就按裴厂督说的去办吧。另外,仲为屋舍中供奉的乱党逆臣牌位,还需清理干净。”

毕岚领命躬身:“末将遵旨。”

劲风从身侧席卷而过,裴承槿稍稍偏头,见毕岚脚步极快,已经出了大殿。

随即,皇帝声音自不远处响起,宋沛也被他支了出去。

“裴厂督,是要做个懦夫吗?”

殿内空旷,司岱舟的语调传到裴承槿耳边,像是已经被拉长了不少,竟然能听出一些怅然的滋味。

裴承槿打了装死的注意,便挺着一直不开口。

视线粘紧在地面的玉石板上,裴承槿挺得自己浑身坚硬,脖颈生疼。

“呼……”

一声叹息幽幽响起,停息之后,却听司岱舟又轻轻笑了笑。

紧接着是布料摩擦声,和骤然加快的脚步声。

意料之内,司岱舟堵在了裴承槿身前,还带着寝殿之内熏了一夜的龙涎香味。

“你非要,做个,懦夫吗?”

司岱舟将每一个字眼都咬重,就仿佛是像在昨夜,他咬在裴承槿的腕子上,一口一口,一下重过一下。

裴承槿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他稳了语气,开口道:“陛下何意,奴才不知。”

司岱舟瞧着裴承槿这张处变不惊的面容,心中翻滚。沉默几晌,他问:“那你为什么不抬头,不盯着我的眼睛,说出这句话。”

……直视皇帝说出这话,与挑衅无差。

裴承槿是嫌自己脑袋长得太好太牢固吗?

“陛下说笑了,奴才怎敢直视陛下。”

裴承槿这幅避重就轻的样子,浇灭了司岱舟新生的希冀。他恼火裴承槿的冷静、漠然,甚至是他说话的语气,他此刻波澜不惊的神情。

司岱舟攥紧拳头,手指骨节被他捏得作响。

“昨夜的话,你都忘了?不记得了?一字不剩?”

司岱舟低着声音,心脏却像是被人二次剖开,在寒风中战栗不已。

“陛下昨夜困倦得很,说了什么,奴才已不记得了。”

说着,裴承槿向后退了半步,垂首道:“陛下应是在冬狩一事上过于烦忧,才如此疲惫。”

“裴承槿!”

殿内的怒喝直直穿透殿门传出殿外,宋沛猛的刹住了步子,端着的金盘差些就从手中滚了出去。

他屏住呼吸,杵在原地听着动静。

司岱舟缓了一口气,压下了声音。

只听他忿忿道:“你是懦夫!懦夫!我已将心意尽数表明,你就算无意,也应该与我说个清楚!而不是在这里装模作样!”

说罢,司岱舟向前进了两步。

“你嘴上的说辞,我是不信的。倘若你记不得,我也不介意再帮你回忆一番。”

二人距离极近,裴承槿面上一热,是司岱舟呼出的气。

他一双眸子死死盯着裴承槿,其中情绪复杂难解,似乎一半愤怒,一半羞恼。

裴承槿见对方大有不罢休的势头,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

“陛下非要我将话说个明白吗?”

司岱舟听裴承槿语气,像是预料到这张嘴中说不出让他满意的话,猛然生了退意。

“说不出我想听的,那还是别说了。”

“……”裴承槿眼角一跳,脾气也倔,直接将话摊开了讲。

“陛下为一国之君,奴才不过一阶阉人,如何回应陛下心意。况且皇帝言行,满朝上下无人不晓。倘若被有心之人得知,再加以利用,陛下如何自处,又如何服众?”

裴承槿以皇帝视角,将弊端陈述个遍,却再没听见皇帝声音。他抬眼,只见司岱舟紧蹙眉头,嘴唇微颤。

“你真当我说出口的时候,没有想过这些吗?”

“可是我问你的时候,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想将我的心意告诉你。”

“我自己也难以理解,你那一副奉承的样子,明明是我最厌恶的。”

“又是在什么时候,你吸引了我,我不知道。”

说罢,司岱舟轻笑一声,顿感轻松。

裴承槿说的话,他何尝不知。不过,感情从来不由理智所控,只凭心意。

一丝凉意像是粘稠的蛇,自下而上攀紧裴承槿的手。而后缓缓从五指间穿过,再难挣脱。

“你别做懦夫,别不记得,别装作一切未曾发生。”

“你仔细想想。”

司岱舟的语气怅然又失落,几近哀求。

他依旧是一身帝王华服,裴承槿却猛然发觉自己好像从来没看清过这个人。

不是雷厉风行的帝王,不是杀伐果决的司岱舟,更像是一个沉舟自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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