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赵若屹后,赵若岚站在廊下,看着院子出神。
院子里的那几株老桩素白辛夷开得正盛。
淡淡星光,疏疏月影。
辛夷树下仿佛有个挽着高髻的身影,宽袖舞动,宛转若仙。
“岚儿,你想要哪朵?”那身影俏丽一转,侧立问她。
赵若岚鼻头一酸,嗫嚅道:“无论哪朵岚儿都喜欢……”
那身影轻笑一声,双足点地,凌空而上。
裙角轻荡,绣带斜飘。
她手中长剑一横,串下五六朵辛夷花来。她左挑右选,最后方捡了最漂亮的一朵,簪到赵若岚的发髻上,然后托着她的脸,左看右瞧,最后终于满意地笑道:“我们若岚,真不愧是大昭国第一公主。”
.
“公主殿下……”
不远处骆星衍的声音打断了赵若岚的思绪,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然满脸泪痕。
赵若岚拿起帕子擦了擦,转过身来问道:“怎么是你,揽墨呢?”
骆星衍托着品碟,回道:“属下在路上碰到揽墨姑娘,她身子不适,叫属下过来给殿下送酒。”
赵若岚点了点头,拿起酒杯自斟了一杯。
这是她叫人照着之前从青林山房里找出的那本《散愁》的本子里记载的方子酿造的,称作莲花白,旁边的批注里写着“不愧青之最爱”。
赵若岚不知道这个“青之”指的是谁,倒是觉得这酒确实不错。
入口清醇,有莲子之香。
味道淡雅,清凉不醉人。
赵若岚又自斟了一杯,这回她举杯对着满树的辛夷,随后一饮而尽。
杯中几滴残酒,映出一个模糊的月影。
赵若岚看着空荡荡的酒杯,抬眼看向骆星衍。骆星衍不知她是何意,只呆呆地等她吩咐。
“放下托盘,过来斟酒。”赵若岚轻叹口气,声音沾染着鼻音。
“属下遵命。”骆星衍被她语气中的无奈弄得耳廓一红,端着酒壶走了过来。
赵若岚捏着酒杯,手举得高过眼眉,却颤抖不停。骆星衍几次要倒酒,但怕洒到她手上,半天也没倒出来一滴。
赵若岚微微歪着头看向他,皱着眉嘟哝道:“你怎么回事,那么重的剑都能舞得飞起,这一壶酒都拿不稳了?”
未等骆星衍答话,她一把握住他的手,往前拽了拽,借着他的手,抓着酒壶将自己手中的酒杯倒了个满。
一杯酒下肚,赵若岚却一直没放开骆星衍的手。
骆星衍整个人都烧了起来,想挣脱又不敢。他抬眼向赵若岚看去,见她眼角微红,脸颊透着淡淡的粉色,便道:“公主,您恐怕是醉了,我扶您回屋里休息吧。”
赵若岚手指用力,从骆星衍手中把酒壶抢了过来。
“我怎么会醉。”她微微撅起嘴,又自斟了一杯喝了。
月光如泻,轻洒在院子里。
赵若岚见骆星衍腰上悬着的长剑冷冷发光,心头一跳,盯着他问道:“你会舞剑吗?”
骆星衍懵懵地点了点头。
赵若岚笑起来,将他往最大的那株辛夷树下推,然后退后几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道:“快,快来一段看看。”
骆星衍虽觉得被公主这样盯着看浑身都不自在,可他绝不会对公主的命令说“不”。他冲着公主一抱拳,抽出长剑,便舞了起来。
月色如水,剑光如霜。
满树的皓白辛夷花下,一身黑衣的少年眉清目秀,犹如云中飞燕,上下游走,习习如风。
赵若岚坐在廊下,一杯一杯地喝着酒,笑吟吟地赏着景,仿佛回到了年少之时。
骆星衍舞完一段,来到赵若岚面前半跪下来,抱拳道:“殿下,夜深了,我扶您回房休息吧。”
赵若岚举着酒杯,对着月亮照啊照。“不行。”
“那公主还想看什么?”
赵若岚指着天上的月亮,摇着头说道:“离得太远了,它铺不满本宫的酒杯。”
骆星衍抬头看看月亮,又看看她的酒杯,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好在赵若岚似乎也没指望他说什么,她蹲下/身来,和他离得极近,指着凤阳宫主殿最高的屋脊,翘着嘴角说道:“我看那里离得近些,你带我上去。”
“公主,这可万万使不得。屋顶上瓦楞湿滑,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下来。殿下千金之躯,万万不可涉险。”骆星衍连忙摆手。
赵若岚轻笑一声,盯着他认真地问道:“有你在我身旁,你会让我摔下去吗?”
“属下定会拼尽全力护殿下安危。”骆星衍立刻回道。
“那不就行了。”赵若岚站起身来,冲着他催促道:“快点快点,趁着夜巡还未开始,我们快上去。”
骆星衍无法,只好站起身来,抱拳道:“殿下,请恕属下逾越之罪。”说完,他搂着赵若岚的腰,内力轻巧一带,携着她飞上凤阳宫的最高处。
赵若岚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赶忙闭上眼,一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肩膀,一手还不忘攥着她的酒杯。
等她再一睁眼,已身在殿顶之上。
赵若岚举起酒杯,看到里面倒映的月亮果真大了一圈。她欢快地喝掉了杯中之酒,心满意足。然后见手中酒杯无处安置,便将杯子塞到了骆星衍的怀里。
骆星衍毫不反抗地任她动作,只双手虚扶着怕她摔下去。
赵若岚玩够了,低头歇了一会儿。再一抬头,眼里完全没了清明。
骆星衍心头一颤,公主殿下这回恐怕是彻底醉了。
赵若岚左右看看,秀眉皱起,突然伸手捧住骆星衍的脸,道:“您今日的眉毛怎么画得这样粗?”然后又顺着他的脸往下,一直摸到他的肩膀,又道:“您今日的肩怎么这样宽?”
没等骆星衍阻止,她又接着往下,直摸到他的前胸,奇道:“您今日的胸怎么变得这样硬实这样小?”
骆星衍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面红耳赤,连忙捉住她的一双纤腕,心中警铃如雷。
这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赵若岚被他捉住手腕,挣脱不开,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撅起嘴道:“岚儿做错了什么,您这样生气,母后?”
这一声“母后”差点儿让骆星衍摔下屋来,他稳住心神,啼笑皆非地说道:“殿下,您真的醉了。属下这就松开手,但您可再不能那样了。”他说着脸又红了起来,缓缓地松开了手。
没想到刚一松开,赵若岚就扑到他身上,紧紧地抱住他,哭着在他耳边说道:“母后,岚儿好想您,您别走好不好……”
“砰——”
骆星衍的世界里,所有的事物都消失了,只剩下公主的耳语之声,和她紧搂着自己的温软触感。
他不知道这一夜自己陪着公主在屋顶上坐了多久,等公主睡着之后,他才抱着公主回到了房中。
揽墨那几个侍女早早就被赵若岚吩咐不要出屋扰她清幽,见到一身酒气的公主被抱着回来,少不得斥责了骆星衍几句。骆星衍来者不拒,照单全收,不解释也不反驳,只立在那里任她们责骂。
几个侍女说得没意思,才叫他出去。
骆星衍退回到院子里,一抬眼看到满院子的辛夷树,顿时脸色煞白,心如擂鼓。
他没有回自己的寝房,而是去了戒司房。
戒司房是宫里老嬷嬷用来调教新来的婢女的地方,位置隐蔽,鲜有人来。
骆星衍见房内无人,便从内反锁上门,然后对着正堂上大昭国开国皇帝的画像跪了下来。面前是一排的刑条,骆星衍从中挑了最粗的一根荆条,脱下上衫,一下一下地往背上抽打,口中念道——
“你不配!”
“你不配!”
“你不配!”
……
.
二皇子的寝殿里。
赵若岌转过身来,看了看挂在窗棂上的残月,给桌上金丝笼内的黄鹂添了些水,然后冲着阴影里的人问道:“可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那人摇了摇头,后又发现赵若岌是背对着他,便说道:“公主遣了下人在门口守着,未曾知道他们谈论了什么。但是……”
“但是什么?”赵若岌转过身来追问道。
那人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说,抬头看了赵若岌一眼。
赵若岌神色惨淡地挤出一个浅笑,冲着他说道:“昭阳妹妹也不知是听了赵若屹的什么鬼话,和我愈发生分了。我现在当真是孤家寡人一个,只有你了。”
那人身子一颤,小声说道:“但是大皇子走出凤阳宫的时候一脸的踌躇满志,脚步轻快。”
这似乎并不出赵若岌所料,他点了点头,指着桌上的锦盒说道:“知道你不爱这些,但好歹是我的心意,你拿去吧。”
阴影中的人踌躇了一下,最终拜谢之后走出阴影,拿起了桌上的锦盒告退而出。
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除了桌上的黄鹂偶尔低声咕噜一两下。
赵若岌瞥了眼这本欲送给赵若岚解闷的黄鹂鸟,将手伸进金丝笼里,一把捉住它,虚虚握着。
黄鹂鸟小巧精致的头部在他握成圈的虎口处乱蹭着,腹部在他的掌心里微微鼓动。赵若岌感受到这鸟儿欢快畅意的心跳,嘴角一挑,面带微笑,手却越收越紧……
不一会儿,那鸟儿便双脚上下翻飞,翅膀胡乱冲撞而不得出,精致的头部也渐渐不再转动。直至最后,它在赵若岌的掌心里发出一声诡异又凄惨的叫声,不再动弹。
公主:我没醉!谁说我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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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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