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京城最高的寻香楼上往下抛一把银钱,砸中的十个官里面能有九个是三品,因此魏太傅的从四品官位实在不够看。
魏付氏不是没随着夫君去过宫宴,只是安排的位置已是末尾,只能看清长公主殿下模糊的倩影。
见这小乞丐身边多了一个人给她撑腰,那人一双威严凤眸如一把长剑,直直砍在魏付氏的身上。
哪家的小姐!如此不懂礼节!
魏付氏刚想发作,转眼间就看见翠云恭敬垂手立在一旁,魏付氏就算再蠢也知道自己惹到了谁。
她当即变了脸色,“您是……”是长公主殿下!
她不可置信地后退几步,仓惶看向自以为的“小乞丐”,再支撑不住一下重重跌坐到地上。
事情都被她搞砸了!原想着和长公主搭上话,多说几句好话,好给她那无能的夫君升个官位,没想到弄巧成拙,这下,他们魏家都完蛋了!
“殿下!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魏付氏还想补救,她低伏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
李时薇却带着魏嫣避开了,她掩住魏嫣的耳朵温声说:“不要听,她说的都是假的。”
千万别听见那妇人叫的殿下啊,小阿嫣。
魏嫣乖巧点头,她现在只想远离魏付氏,沁着水光的眼眸偏头去看李时薇,小声道:“枝和姐姐,我们进去吧。”
“好。”李时薇哪里忍心魏嫣掉眼泪,向翠云递了个眼神,拥着魏嫣进了白云观。
一时间,原地只剩下翠云和魏付氏。
翠云居高临下抱臂,冷嘲道:“夫人千金之躯怎能屈尊跪在地上,多凉啊,快起来吧。”
魏付氏头埋得极底,声音都颤抖着,“妾自知失言,愿长跪不起以祈求殿下原谅。”
翠云嗤笑一声,“夫人愿意跪着就跪着吧,至于殿下原不原谅,那得看夫人的诚意了。”
此时此刻,在魏付氏跟前,翠云像极了一个狐假虎威的反派。
白云观占地极大,魏嫣跟在李时薇身边,只觉得魏府都比不上这座道观的气派。
李时薇熟门熟路的带着魏嫣避开了人多的地方,魏嫣默默记住了路线和路上的建筑,方便夜里偷偷溜出去。
路过一八角凉亭时,李时薇突然开口关心道:“现在还害怕吗?”
魏嫣摇头沉默不语,她只是不懂,为何自己明明帮了那妇人,做了善事,最后反而是自己挨了骂,受了辱。
“别想太多,”李时薇看出了魏嫣的心思,安慰道:“你做的是好事,那样的恶人不值得你伤神。”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魏嫣垂下脑袋,颇为自我厌弃,只是想帮一把,没想到反惹了一身骚。
“为何要这么说?”李时薇顿足,她扶起魏嫣的脑袋,认真道:“她说的都是假的,没有人可以否定你,阿嫣,你就是最好的,你没有如何错,换做是我,也会去扶她。”
魏嫣轻轻摇头。
不,不一样,和枝姐姐不会愣在原地由着她破脏水,魏嫣面对那样的恶意,能做的也只是低下脑袋,不然魏付氏的唾沫星子溅到自己脸上而已。
李时薇看着魏嫣鹿眼里的凄楚,一颗冷然的心也跟着收紧。
她想对魏嫣说,你不会反抗吗,可话都嘴边,全然变了味道。
她说:“不要害怕,阿嫣尽管放手去做,余下的事都由我来管,那些恶人,我来对付。”
我的阿嫣,她既不是上京城潇洒肆意的少女,也不是诗经满腹的才女,她胆怯、她懦弱、她无能,可她是魏嫣,是李时薇一眼就喜欢上的魏嫣。
只一句话,就让魏嫣暗淡无光的眸子亮起来,她满心感激看向李时薇,慢吞吞说道:“枝和姐姐,谢谢你。”
从青州到上京,遭受了许多风霜冷眼的魏嫣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要管她,不只是着眼于某件事,而是往后余生。
李时薇看着魏嫣灿若星辰的璀璨眸眼,心底一片柔弱,好像有一只小兔子,在她柔弱的铺着柔顺青草的心里打着滚。
“走吧,我带你去上药。”李时薇牵起魏嫣的手,少女的心防其实很低,乖顺的由着李时薇牵着走。
一路上也见到穿着青衣道袍的道长,李时薇似乎和他们很熟悉,远远看见,点一点头就算是打招呼了。
“我年少时曾在此处修行,此间的清余道长为我取道号枝和。”走了许久,她们在一间红木小门前停下,李时薇推开门,带着魏嫣走进去。
“有什么寓意吗?”魏嫣好奇道。
推开门是一间小院,院内摆设有序,干净整洁,明显是经常打扫的,比之魏嫣在魏府里那间破败小院,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小院中间是一颗梨树,枝杈繁复、枝干粗壮,被一圈石板小心围住。
洁白的梨花如冬雪铺了满枝,徐徐春风吹过,便扑簌簌落下一场花瓣雨。
“并无。”李时薇绕过梨树,进了正屋。
怎么会没有寓意呢,只是李时薇不想说罢了。直到现在,她仍记得清余轻蔑的目光,也是,一个没权没势的末位公主,又能期望受到什么好的对待和尊重呢。
清余当年三十岁,已是白云观的监院,掌管道观的一切事务,他说什么来着,过了太久了,李时薇都快忘记了,他说,“一个皇室弃子取那么好的道号做什么!看见那树没有,她现在跟这树一样,没有依靠,随便去过道号就是,就……就叫枝和吧!”
可惜,清余享年三十岁,没能看到皇室弃子是如何一步步变成摄政长公主的。
正屋似乎是李时薇的住处,外间和里间用一扇漆金檀木山水屏风隔开。
李时薇拿了治外伤的药,撩开魏嫣的头发,才发现额角那块伤口已经结痂,有小指指节长。
“疼吗?”李时薇单指轻轻按在伤处,观察着魏嫣的面部表情,问道。
“不、不疼。”魏嫣下意识躲闪,眉心微皱,察觉到李时薇的视线,又缓缓展平,小心翼翼的看着李时薇,担心自己刚才的表现惹她不满。
这点小表情自然瞒不过李时薇的眼睛,她心里叹口气,觉得自己的路任重道远。
“当时疼吗?”李时薇声音更加轻柔,羽毛一样,轻轻撩过魏嫣不住跳动的心。
翠云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没说话,打了盆水湿了一张帕子递给李时薇后又出去了。
魏嫣没说话,定然是疼的,坚硬瓷碗直直砸在额头,热粥随之浇下来,算得上雪上加霜了。
魏嫣有时候都佩服自己,那样的疼,居然硬生生咬牙忍了过去,一颗眼泪都没掉。
李时薇给她擦干净脸,指尖触到她脸上的深红巴掌印时再次停滞,心疼道:“都有谁?”
她不能说:阿嫣,你就由着他们欺负吗;李时薇只能问,阿嫣,都是谁欺负的你,说出来,姐姐帮你报仇。
魏嫣茫然抬眸,对上李时薇好似凝着霜雪的眼睛,疑惑发问:“什么谁?”
她的眼睛明亮如星子,带着赤子一般的懵懂,皮肤雪白,便衬得面颊上那两枚巴掌印更加突兀。
“这边,是谁打的?”李时薇小心扶住魏嫣一侧的脸颊,指尖挖出一块活血化瘀的药膏抹涂在那侧脸颊。
“……魏太傅的女儿。”冰冷的膏体被温热手指涂开,魏嫣嗅着近在咫尺的淡淡药香,看向不紧不慢给她涂药的李时薇,“另一边是魏太傅。”
魏嫣不愿意说出她和魏太傅的关系,也不想承认魏宝珠是她的姐姐。
“额头呢?”
“魏太傅。”魏嫣被李时薇引导着慢慢开口,“我一进去,他就拿瓷碗砸我,让我认错。”
“枝和姐姐,我没有错。”魏嫣眼中流露出一抹倔强,甚至还有些骄傲,“我没认错。”
“对,阿嫣没有错。”李时薇捧着她,天下人做错了,她的阿嫣也没有错。
日头渐渐西移,西边天上红霞滚着天边变幻着不同形状。
李时薇将魏嫣安排在了小院的另一间客房里。
她到了白云观的消息已传来出去,那位清修的皇太后久不见李时薇,已然派人来催了。
从皇祖母院子里出来,黑沉的天上已经悬了一弯月,明亮澄澈,莫名像那总是畏怯的少女的一双鹿眼。
李时薇轻轻推开院门,瞧见客房里还亮着灯,心心念念的少女不知在做什么,距离门很近,暖黄的火光将她的清瘦的影子拓在门上。
李时薇站在梨树下,隔着一扇门,目光缱绻柔情若水,细细描摹着魏嫣拓下的影子。
与此同时,门内的魏嫣完全不知道外面有人在看自己。
她犹豫着什么时候走,来时的路已经清清楚楚的刻印在脑海里,魏嫣没什么东西要带,走时定然是一身轻松,只是李时薇那里该怎么办呢。
也许魏嫣该和她说一声,可要是和她说了,自己还能走吗?
怎么想都不对,还是别打扰了,这么晚了,枝和姐姐一定睡了吧。
魏嫣安慰自己,轻手轻脚的打开门,还未迈出一步,就看见一树梨花下的李时薇,心头一跳。
月光落拓,清冷月华倾泄而下,李时薇站在魏嫣的房门不远处,和她遥想对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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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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