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时间特殊,既不在白日,也不是刚入夜,远山朦朦胧胧漏出一丝亮色,此时已是第二日黎明。

偏偏是这样雾霭沉沉的时刻,平时克制有礼的两人隐隐露出真容。

柳山来到门口,奇怪问道:“何事?”

韩英站在台阶下,微微低头:“听闻小公子落水,属下特来问过,是否需要叫郎中。”

“多谢好意,不必了。”她回,“韩护卫还是尽心守着山庄为好,天色尚早,恐有贼人借此混入。”

“小姐放心,昨夜当职的护卫已交班,庄内各处均已部署妥当,属下在巡查中途听说小公子落水,”他顿了顿,道明来意,“虽说是亲戚,但男女不便,不如由韩英来照顾小公子。”

柳山看着他的墨色外袍,出京之时银甲小将威势逼人,人人道他领了个享福的差事,不必打仗,回去后便能加官进爵。

韩英事事谨慎,并不认为自己得了便宜。

如此时期,难为他还能腾出功夫料理沈怜稚。

想必是疑心许久,今日总算察觉出不寻常。

“多谢韩护卫,只是怜稚已服下驱寒汤水,现下正睡着,我并不想假他人之手。”她推辞道。

你来我往,两人话下暗藏机锋。

韩英一如当初对待赵管事那般,假意关心,实则刺探:“小姐,不知这公子是沈家哪房的公子?需不需要我往京里送一封家书。”

柳山闻言,倏尔一笑,“韩公子如此乐于助人,我怎好推辞?您只管送去我外祖家,也好安他们的心。”

两人四目相对,看不清的暗流涌动,就在柳山退后想要关上门时,却见对方抬手一抵,竟想不管不顾闯进来。

交手只在一瞬,韩英的功夫是战场上一步步打下来的,柳山下意识挥拳相向,被顺势化解化解。

女子眼神一厉,似在刹那间动了什么念头,但再次出手时,却硬生生受了青年手刀,当即后退踉跄几步,牡丹色的裙摆散开,仿佛花盛极而开。

“小姐恕罪!”韩英一顿,后退小半步,言语上却并不相让,抱拳道,“属下并非有意,只是那少年出现的时机凑巧,怕乃歹人所冒充,定要前去查看一番。”

柳山捂着肩头,冷声问:“我家的亲戚,你比我还清楚?”

韩英以不变应万变,道:“小姐恕罪。”

沈怜稚受了伤,明眼人一瞧叫能看出他的异常,万不能叫外人看见的。

她稍稍侧身,索性一腿横在门口,斜倚着身后雕花门:“你若要犯上,便进去。”

韩英大约没想到她能做出此举,登时愣住,“您——”

正僵持不下,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小姐……”

明明刚才动静不小,却仿佛是聋了一般的袖宝从里间出来,惊讶道,“你们这是?韩英!”

小丫鬟扶着柳山的手臂,脸一拉,看向青年,“你敢放肆?”

“你敢对小姐动粗,等会儿便罚你跪在琼海阁门口,叫路过的下人都看看,没规矩的奴才是什么下场!”

柳山见状,抬手示意她停下,才问:“什么事?”

后者哦了声,似是反应过来:“小公子醒了!您快去看看吧!”

话音刚落,面无表情挨完骂的韩英抬脚入内,似是非要看个明白。

而袖宝趁机与她递了个眼神,柳山不动声色舒了口气,亦跟了进去。

暖烘烘的屋子很干净,不带半点女儿家气,而少年被平放在铺了被褥的卧室地板上,双颊泛红,是烧过了的模样,病容明显,没有半点不妥。

大约被他们的动静惊喜,少年半睁着眼,有气无力地咳嗽一声,“韩护卫,有事?”

“只是听闻小公子落水,怕小姐一人不大方便,特来看看。”

沈怜稚道:“多谢好意,如今我已醒,不劳你费心了。”

韩英却并不离开,说:“我等离京时,满城夏花开得正好,尤其是沈侯爷府中那成片的木槿,不知小公子可有为小姐带上一株,寥解乡愁。”

沈怜稚顿了顿,却露出个不太爽快的笑:“韩公子记错了,那分明是片漂亮的火凤凰,皇……”话说了一半,他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韩英道:“您觉得我什么意思?”

房中静了一静,却是沈怜稚先开了口:“我阿姐是可怜人,我也只是个舍不得阿姐的蠢人。”

“都说韩家向来不偏不倚,向来忠君不二,您是处于何种原因,要让一位可怜人如此难堪?”

韩英大约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竟不由语塞,后不知想到什么,表情不变道:“属下只是听闻公子落水,特来询问。”

柳山闻言,直接摆出送客的架势,抬手道: “如今怜稚已无碍,韩护卫还请回吧。”

青年向来八风不动,此刻脸上终于多了一丝多余的情绪,他张了张口,但最后仍旧淡淡回了声是,叫人瞧不出喜怒来。

离开临江客房后,韩英一路行至琼海阁外,寻了个不会挡着来往下人的地方跪了下来。

他想到车队一行到这儿的那晚。

安顿后,一个叫圆睇的侍卫在换衣裳时,感叹自己曾在明卫当值多么风光,说他们负责巡视皇城脚下最尊贵的那条巷子,夏日会经过侯府,厚厚的凤凰花下,又凉快又香。

有一回,还听到墙内女儿家的笑声。

侍卫们不约而同噤声,听院内女子嬉笑着比美,谁要摘最高处那朵凤凰花。

然后不知谁叫了声公主,四周便倏然静了下来,谁都知道,这凤凰树是已故的沈皇后钟爱,当着公主的面摘花,多少有些冒犯 。

“凤凰火,羞伴女儿衣,烧不断,相思浓。”女子柔声笑,并不发难,“且叫我瞧一瞧,是谁家的女儿怀春,要借凤凰火来烧?”

那侍卫说到此处,不由一叹,“真可怜,千金做玉枕呐。”

-

临江客房内。

“好险,好险。”袖宝轻拍着心口,笑看向沈怜稚,“好在你小子醒得及时。”

少年也笑了笑,转头看向柳山,“阿姐……”

他叫得熟练,柳山应了,蹲在他身边,问:“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沈怜稚闻言眨了眨眼,说不疼,老老实实躺着,若放在之前倒没什么,但现在这副表情落到柳山眼里,多多少少掺了点演的味道。

她也不点明,只问:“你怎知韩家、火凤凰?”

“哦……夜里,夜里趴在屋顶听来的。”沈怜稚优有些害臊。

柳山点头说原来如此,神色淡淡,并不取笑他,也不生气,只漫不经心道:“方才还疑惑,怜稚为何很是了解我,原来如此。”

沈怜稚忙点头,“我耳朵灵,有的话总是能听得很清楚,但阿姐若不喜欢……”

话没说完,柳山已转而问起其他:“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后者这才感觉到些许异常,笨拙地抠了抠柔软的锦被,结巴道,“阿姐,其实、其实我有话和你说。”

他想说,柳山却不着急听了,露出个稍稍缓和的笑,道:“你现在受了伤,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旁的先不必管。”

说罢,她转身要走,“厨房里炖了驱寒的汤水,我去——”

话未说完,少年忍不住抓着她的裙摆,脱口而出:“其实蛇妖是为了杀我……”

柳山脚步一滞,顿时蹙眉,回头问:“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骗了你。”沈怜稚羞愧难当,“我,我为了躲避蛇妖的追杀,顺着明江一路游到山庄,隐匿气息多日,不想阿姐突然来到落霞庄,还带来许多人,我怕被赶走,这才说谎……”

女子安静地听完,好一会儿才说话,但开口并没有问别的,只说:“你受了这样重的伤,蛇妖呢?”

“他也受了伤,他杀我娘时便受了伤,怕我长大后会报复,生忍着也要斩草除根。”

“意思是说,等那只妖怪养好后,一定还会再来?”

沈怜稚点点头,“但蛇妖不喜冬日寒冷,这个冬天你我都是安全的,待到来年春日……我自会离开。”

柳山想了想,“那,这只妖怪从前害人吗?”

“从未听说,且山中有规矩,若想长久,必不能与人发难,”沈怜稚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但如果他害人,我拼死也会保护你。”

柳山神色稍缓,似是回想起昨日惊现,脸上后知后觉浮现出后怕的神色,迟疑问:,“猫儿的话,当真?”

沈怜稚不由更加愧疚,想到昨日山上惊险的一幕,寻常人怎能不怕?忙真切保证道:“当然是真的。”

阿姐点了点头,终于露出个浅浅的笑来,“你说,我便信。”

沈怜稚不由鼻头一热,不知为何竟然觉得委屈,再加上身上伤口牵扯,嗫嚅着:“我没保护好沈小毛,你送我的玉也弄丢了。”

柳山便蹲下,伸手为他掖了掖被子,“命都是独一无二的,不能轻易再送你一条沈小毛了,但天下美玉何其多,派人去寻就是。”

方才赌咒发誓是怕,现在再问,便更像撒娇,沈怜稚敛着眼,当真无比可怜,“阿姐,你真不怪我骗你?”

柳山却比他还要情深意重,叫人感动,叫妖心迷,“见那头白色大妖挺身救下袖宝,我就猜测会不会是你,我该谢过你的救命之恩。”

——“小姐,我看您是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连命都不要了。”袖宝偏头翻了个白眼儿。

两人从江畔客房出来,袖宝不大明白她为了那样的态度,颇有些拈酸道。

柳山笑了笑,“昨夜你辛苦,不必陪着我了,去睡会儿吧。”

小丫鬟纵使有再多抱怨,也只得咽回去,不情不愿回了房。

寒风袭来,柳山下意识摸了摸手臂,这才想起狐裘还落在江畔客房,不愿返回,只得加快脚步往前。

几个路过的婢女遥遥行礼,她不经意侧头,瞧见跪在琼海阁门口的一道影子。

柳山不禁驻足片刻,慢慢往门口走去。

昨日下过雪,想来路面寒冷,跪久了,是要得老寒腿的,从战场上回来的人,身上怎会没有伤口?

她站在门槛内,看着韩英挺直的后背,颇有些感叹道:“韩公子,你是个心软之人。”

后者抬头,一时间不明白刚才还十分强硬的人,此刻为何如此温和,双眼闪过困惑。

柳山几步走近,居高临下道:“起来吧,本宫向来不辜负心软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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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和她的妖怪
连载中棉棉希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