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落霞庄的传闻柳山一清二楚,从前探子传信来说此处邪门,总是半信半疑,怪力乱神,更多得则是疑心有细作混入,如今撞上了,叫人觉得十分新奇。

大约是因为小妖质朴,似在好哄。

她饮下茶水,思量半晌,忽然岔开话题:“你既是碧云山本地的妖,可知道附近有什么乐子?”

“乐子?”少年眨了眨眼,不知想到什么,发从里竟冒出一双毛绒绒的兽耳,“听曲儿算吗?”

什么样的曲儿?

柳山想着山野之地,估摸着也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

宫里无趣,女人争宠的戏码多,明‘骚’暗浪层出不穷,若放到这儿来,楼里的花魁能三十天不重样。

修长的手指随意蜷着,新染的蔻丹精致,她点了点桌面:“算,过些日子,你带我去看看——”

“轰——”

抬上画着花脸的角儿一口酒来,与此同时明晃晃的火蛇猛然窜出,照亮台下老少看客的脸,众人顾不上果子茶水,齐齐拍手叫好。

柳山垂眼看着鞋面上不知谁吐的瓜子壳,真热闹。

袖宝坐在右手边,她少见这些新鲜,兴奋得很,而左手边带着兜帽的少年,那双眼被火光映得一闪一闪,脚跟着戏的节奏点地,虽没跟着起哄,也是喜欢的模样。

台上锣鼓弦琴生喧,叫人想起皇城脚下的角儿。

再厉害,上了台也只能卖弄两句,金主高兴扔个把金银珠玉,砸破头还得赔笑脸。

她不由凑近问:“这就是你说的,乐子?”

小猫无暇搭理,随口应是,等精彩的桥段过去,这才压低声音回:“从前我还未学会化人时,偷溜下山听过一场夜戏。”

“梁巷的方员外去了,不是如今这个方员外,是他故去多年的老爹,那边,戏园里的角儿都叫请来,专门与他送行呢。”

“那时宵禁,又逢大雪,台下黑漆漆的,除我之外无半个人影,张先生和胡大先生唱了蔺秀才赶考、金员外纳妾,胡二先生唱了白梅仙报恩,全都精彩极了……唱完之后,张先生还好心给我一碟热腾腾的炸丸子。”

透过少年干净的侧脸,她仿佛瞧见一只趴于台下的毛绒小兽,被肉香馋得动动鼻子,胡须也跟着颤。

“什么样的炸丸子,好吃吗?”

“张先生讲究,猪肉里掺了虾仁、凫芷碎,用猫芽儿汤过一遍再炸,我全都能尝出来。”

“是吗?改日让庄里厨房试试。”

柳山心思飘远,随口回了这么一句,咿咿呀呀的声响中,她想起多年前,宁妃巴巴送来一只玳瑁长毛猫,漂亮极了,也是这样好吃好热闹的主儿。

大戏落幕,从戏园里出来,坐马车回到山庄已近亥时。

护送柳山来山庄的小将姓韩,年纪轻轻,战功不少,此番担的不仅是护送的任务,还得踏踏实实守着这山庄直至柳山回程。

在庄内行走还好,若她想要出去,自有一队人暗中跟着,难免束手束脚。

“小姐……”入琼海阁前,韩英从值守队伍中走来,抱拳一拜。

柳山身上还穿着便于行走的男装,长发干净利落地束起,虽看得出是女子,却也格外英气,“你要管我?”

韩英眉眼不动,垂眼看着脚下青石板路,道:“属下只是担忧小姐安全。”

她轻笑,回:“那倒是我辜负韩护卫的好意了。”

后者抿唇:“属下不敢。”

柳山闻言却又敛笑,变脸的速度叫人暗叹。

“韩护卫放宽心,我来此处不过是贪图最后的逍遥自在罢了,您是将帅之才,莫要欺负可怜人。”

此话一出,叫青年有再多的说辞,也必须咽回去。

听了场热闹的戏,不想惹韩英日日烦她,柳山便安分呆在琼海阁。

青山巍巍水迢迢,连日天光晴好,本该偷得浮生半日闲,面前少年颇有些犯难地盯着手里的毛笔杆子。

“可识字?”

“不识。”

“正好,即日起,我每日教你认五个字,”柳山抬了抬下巴,“这是我刚开始学写字时用的字帖,你拿去用。”

不晓得的,还道他拼死拼活进山庄,是为找个人做师傅,要学南山头的狐狸精读书考状元。

他不解,莫说这桃仙镇的妖,便是人也没那样精细的活法。

少年生疏地握着手中紫豪,落笔一瞬,浓墨浸入纸中,他僵硬地往左一勾——

“不可心急,运笔要稳,”手背一热,柳山握住他的手,耐心道,“笔正人正,手肘不许内夹,放松……”

一旁伺候笔墨的袖宝瞧了眼,啧啧两声,点评:“像团乌漆麻黑的猫尿。”

阿猫脸一热,埋头苦练半晌,终于忍不住抬头“我,我能不学吗?”

柳山笑了,反问:“你忘了进山庄那日,答应过我何事?”

少年张了张嘴,结巴问道:“可我,为何要学写字?”

自然是因落霞庄内除去袖宝连个讪牙磕闲的人也无,实在百无聊赖。

柳山换了身竹青的裙子,额间描金花钿,她正饮着新开罐的桂花茶,茶韵悠长,说起胡话来香得厉害,格外容易诓人。

她不紧不慢道:“我从前生活的地方和这里不同,但总归大家都怕我。”

这让阿猫想起他们第一面的凶险,不由先入为主信了七分,所以虽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也竖起耳朵认真听下去。

“可怕我的人里,也有想害我的。”女子边说,边帮他将宣纸折成小格再展开,“书中有魑魅魍魉,有人心险恶,书亦能教我看懂他们脸上的愚蠢与算计。”

少年想了想,道:“镇上的李秀才便读过书,人人都说他聪明。”

见他依旧懵懂,柳山将宣纸递过去,折过的宣纸上有十六个相同的格子,“在这些方格中练字,总不会大小差得太远,我幼时为了躲避师傅惩罚,不得已想出这么个法子。”

她笑:“如今我也这样教你。”

阿猫忍不住接过了,又听她说:“你是妖,除非一辈子呆在这碧云山,否则一日入世,总得会分辨好赖不是?”

少年差点就点头了,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总能摸得她几分性情,今日识字,明日恐怕就要读书,初一下棋,十五便要赏乐。

想归想,对上她的目光,又不禁要答应。

阿猫乖得很:“琴棋书画又有何用?”

话音落下,柳山竟暗含深意一笑,摸摸他不防备露出的毛绒耳尖:“都是风月场上的常胜将军,你得好好学。”

阿猫不懂,狐疑她话里藏着坏,可读书人懂的总归要多些,思量许久,再无异议。

一笔一划仔细落下,余光里女子手指修长素白,他嗅了嗅萦绕在鼻间的墨香,心想,要落雨了。

当夜,山庄果然迎来了一场风雨,淅淅沥沥下了整晚。

隔日天明,山景愈发别致,银刀劈开纷飞金叶,湿滑的地面布满猛劲扫过的痕迹。

琼海阁院内,此起彼伏传来惊呼声——

柳山喜欢舞文弄墨,也爱舞刀弄枪。

侍卫所配长刀更为粗犷,女儿家骨细手小,握久了虎口疼。

两把刀刀刃相撞,金属声夹杂明江放肆的寒风,传到人的耳朵里就多了几分刮骨的凉。

眼看柳山旋身收势,与阿猫背立,刀尖却毫不留情刺向少年后腰,没有半点磊落之风。

阿猫稚嫩,毫无防备受了这一刀,慌忙后退几步,捂向伤处,摸到一手温热的血。

不远处一排丫鬟小厮没想到柳山真舍得下手,慌忙喊了声“小郎”,胆小的已经站起来准备叫大夫,却听她笑:“若是想哭,便到阿姐怀里来。”

他不服输,一双眼睛倔强得厉害:“再来!”

女子举刀,以弓步相迎,扬声道:“厨房老丁师傅刚做了几道新菜,输的人得站在一边看我们吃。”

阿猫没她想得那么馋,初来那日是饿狠了。

少年回:“好,说话算话。”

他没怎么用过刀,跟着柳山学了几天,能把一套刀法记住已是出众,面对对方的攻势,只能生硬拆解。

眼瞧她故伎重施绕至后背,阿猫人影一闪,刀柄在手心转了一圈朝外,刀背贴紧衣袖,刃边几乎瞬间贴着柳山的脖颈而过,和她刚才招式相较,竟然更为诡谲。

柳山仰头躲过后,索性将刀扔下,双手成爪制住对方前臂用力一拧,企图卸下他的兵器,比刀变成近身相搏。

此举正中阿猫下怀,双拳紧握后浑身肌肉绷紧,少年力大无穷,两息之间挣脱牵制,抱住柳山的肩膀将她往地上一摔,胜败即分。

阿猫气息平稳地半跪在柳山身侧,俯视她道:“我赢了。”

柳山整条手臂都在发麻,麻意退去后酸痛无比,手指止不住发颤,她笑:“如果刚才你没收着,我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

少年抿唇,“我不会杀你的。”

“你可知此刀法叫什么?”女子问道。

阿猫正要摇头,忽对上其眸光觉察异常,暗道不好,他急忙后退,却见柳山不知何时捡起地上的刀,猛然坐起后倾身而上,压着他,刀刃抵在颈侧。

两人距离不过一指,她说:“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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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和她的妖怪
连载中棉棉希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