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的斜阳一点一点下移,光芒慢慢暗淡,漫天红霞也被逐渐加深的夜纱笼罩,官道上驻足赏景的人们也跟着失了耐心。
家丁小厮一趟一趟往前面跑。
当斜阳彻底隐入高耸城墙之后,天穹一片朦胧之际,巨大爆炸声忽然响起。
轰隆的炸裂声后,喧闹至前面起,迅速由排队入城的人往后蔓延,周围的嘈杂声纷纷响起,一直安静站着等待的姜昭昭偏了偏头。
这声响有点大了。
城门没影响,最多黑黢黢,但应该会炸飞一些砖头。
朱雀手抖了?
这些杂乱的念头也只在脑海里迅速闪过,片刻功夫心海就再度沉寂。
她以为她会高兴,会拍手庆祝,结果只爆炸声传来的一瞬间有些雀跃,比烟火消散得还要快。
也是。
又不是炸飞了小大小二。
确实没什么好激动的。
雪燕刚要抬眼说些什么,还未开口就看到公主兀自转身,毫无留恋地回身上了马车,她顿了顿,提着裙摆就跟了上去。
谁料她一进去就看到刚才还兴致不错的公主,这会子已是俏脸阴沉:“进城吧,我现在真的想进城了。”
不尽兴。
想送小大小二一起上天。
雪燕下意识又把手中画卷展开直接怼到了她面前。
“公主,看这里。”
“这可是京城第一贵公子,名满天下的谢家大公子谢行藏!”
“你看他,你多看看他!”
看美人吧,想怎么把美人弄到手里吧,别想着进城烧皇宫了!
梅开二度又被美人图零距离贴脸的姜昭昭:……
雪白双颊鼓了又鼓。
“你就认定了我一定会吃这套是不是?”
“那你吃不吃?”
雪燕抖了抖手里的美人图。
“这可是你赞了很多次的,郎绝独艳世无其二的谢大公子哦。”
画上的谢行藏,神骨天铸,月魄画容,俊美不似人间客。
姜昭昭:……
她默默伸手接过了谢行藏的画像,在灯下安静观赏,微微摇曳的烛光将她胜雪三分的玉肌衬得近乎透明,不止乖巧,还莫名有了几分无忧无虑。
雪燕悄悄松了一口气,她试探吩咐外间的侍卫掉头,见姜昭昭没有反应,马上叠声吩咐。
走,赶紧走。
至少三天内,绝对不能放公主进城。
至于还在前方没有回来的朱雀一行人,雪燕压根不担心她的安危。
皇陵都烧了,一座城门而已,又没坏,不慌。
…… ……
刻意低调的寻常清贵车队默默调转车头,也不止姜昭昭一行人离开,也有许多人选择直接离开。
不管前面的原因如何,反正听这动静,今天是入不了城了,空等无益,说不得待会儿还有守城小兵来查,自觉清白又有恃无恐的人,都选择了离开。
直到马车彻底踏上通往郊外的林荫小道,雪燕才是真的松了口气。
她看了一眼依旧在灯下赏美人的公主,从一旁的箱笼里翻出了一个凤凰浴火的红金长匣抱在怀里。
这匣子里,是其他五位的画像。
从一年前的皇陵大火后,雪燕觉得真不行,不能放任公主想一出是一出了,刚好公主也在同年及笄,试探提出不如先相看驸马?
反正先皇留有旨意,公主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其他任何人都不得插手。
就算那会子还在孝期,但又不是马上成婚,公主的婚姻大事何等重要,没有长辈干预是好,但无人操持也麻烦,剩下这一年的孝期,还不够考察的呢。
想到这,她拢了拢手里的长匣,手臂抖动间,长匣上的振翅金凤恍若在烈焰之中飞舞,昂起的凤首清啼阵阵。
当然,她也没想到当初的试探提出,公主真的同意了,虽然结果莫名其妙就从挑驸马变成了面首,或者说是露水情缘。
但这都不重要。
只要能让公主开心,只要公主不再东想西想。
莫说六个,六十个都行。
她抱紧了手中长匣,心中默默算着时间,手已经预备打开匣子换画像了,但等了又等,旁边的公主依旧托着下巴,看得目不转睛。
丝毫没有换画像的意思。
雪燕眨了眨眼睛,试探出声:“谢大公子,要拔得头筹了?”
明明在皇陵的那一年里,这六位的画像公主都是雨露均沾,没有明显偏好,也时常说这六个她哪一位都舍不下。
今天这么久还没换人,那就是公主心中已经定好第一个接触的对象了?
闻言,姜昭昭动了动,坐直身子,看着画中一身仙气的谢行藏,脑海里想着的,是他的生平。
谢行藏,百年簪缨世家谢家的承重嫡长孙,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十八岁时就已六元及第,不止是谢家的天骄,更是大盛的天骄。
才貌家世皆为人世顶流,又有身为阁老的祖父在前面铺路,虽在翰林院,但时常被六部借调,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所到之处皆是赞叹掌声长伴的锦绣花路。
如今的谢行藏,是京城所有人眼里的第一贵公子,冠绝京城这四个字,他当仁不让,他认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他的未来,肉眼可见的一片坦途。
他是六人之中目前为止,天资最为出众的那一个。
恩,也是死的最早的那一个。
三月后,这位名扬大盛的天之骄子就会忽然离去,引无数感叹唏嘘,就连皇上都连连感叹,失去了一名即将长成的名臣,日后也总是怀念不已。
是皇帝心中少年天才的模板,也是他眼中名臣苗子的标准。
再有少年天才出现时,他会和早逝的谢行藏做对比,总有不如意之处。
没有少年天才出现时,他会时不时怀念谢行藏,拿他和皇子对比,不如意之处更多。
以一人之力,让生子当如谢行藏这句话在大盛风行,也让早逝的谢行藏成了所有皇子最‘恨’的人,没有之一。
姜昭昭抬手,素白的指尖在他看似温柔实则淡漠的眉眼处轻轻摩挲。
“对,就他了。”
毕竟再不下手,这颗漂亮的星辰,就要……陨落了。
—— ——
马车行至山中清幽别院时,已经夜色重重,月上枝头。
连着坐了几日的马车,姜昭昭也乏了,无心打量周遭风景,踩着月色快步走进黛瓦白墙的小院,直接去了以山石残枝为景的古朴天然温泉汤。
一进去就被积年不散的雾气萦满周身,热气氤氲,鼻尖满是硫磺的味道。
看着这几乎快要凝聚成型的白雾,姜昭昭有些恍惚,恍惚以为,回到了重来的第一日。
那日也是同样的白雾。
不过那时的白雾可不是如今的雾气,而是,父皇灵堂之上,从不停歇的香火之气。
雪燕一通忙碌,做完一切沐浴前后的准备后,抬眼看向站在池边的姜昭昭的背影,小站一会儿的功夫,雪白的寝衣就被湿润地极为贴合身姿,衬得她绰约多姿,纤浓有度。
“公主。”
雪燕:“我先出去了?”
姜昭昭回神,侧身颔首,声音有些低,“指挥旁人就够了,你也累了几日,好好坐着歇一回吧。”
雪燕声音清脆地笑着应了,正要出门,又听得公主再道:“对了,让人留意小大小二的行踪,一旦出城就告诉我。”
姜昭昭眉眼低沉,语气森森。
不是都想当天子吗?
那就送他两上天!
雪燕:……
她数次张嘴又数次把话吞了回去。
算了。
玩两位皇子总比烧皇宫好,雪燕懒得劝了,点头应了,又站了片刻,确定姜昭昭没有其他吩咐,她才快步出了汤池。
姜昭昭这会子心情也好了。
那两如今和自己一样的年岁,还未大婚和出宫建府,但从来都是闲不住的,总是往外跑。
最多三日。
这点耐心自己还是有的。
姜昭昭哼着不成曲轻松小调,心情甚美的一步一步走进了热气氤氲的汤池。
自己心里难受。
那他们就身体难受好了。
既然是一家子血脉至亲,那自然要同甘共苦,谁都不能落下的。
……
出去后的雪燕根本没闲着,这次公主是隐瞒消息回京的,根本没带多少人,而这座别院,留守的人压根就不知道公主回京了,匆忙布置的主院根本不符合雪燕的标准。
她站在屋里扫视一圈,心中有数后,嘴巴就没停过。
“屋里所有超过三种花色的陈设,全换。”
“帘子也都撤了,换湘妃竹来。”
“竹根树根的摆件都取出来我瞧瞧……”
“不要金饰宝石,换玉石翡翠的来,要淡色不要浓妆……”
雪燕站在屋子正中不停调度,把一堆人指挥的团团转,人多事情也办得快,很快略显繁杂满是富贵气息的屋子就逐渐有了清新雅致的雏形。
她自己也没闲着,亲自抱了天青银丝翠竹的被褥去铺床,公主的贴身物品她都是亲自动手,不会让小丫鬟和婆子沾手。
雪燕半跪在床上,一点一点抚平褥单上的细微皱褶,口里也没闲着,叫了一个青衣婆子近前,问她,“左邻右舍都是谁,可有住人?”
因着这一片都是天然温泉汤,所以别院甚多。
可这个别院虽然早就落在了公主名下,但她只五六年前来过一次,雪燕已经忘了周围具体是什么情况,既然公主要在这边住上几日,自然要探听清楚的。
那婆子也乖觉,知道自己手粗,也没想到去碰那一看就知道贵重无比的缎子,只恭敬站在一边,“回姑娘的话,这前面是三皇子的别院,这些日子倒是住了人,好像在培育什么,具体是在做什么,我们也不清楚,三皇子也亲自来过这边几次。”
“要去打听么?”
雪燕:……
怎么又来了一个皇子!
三殿下今年才十四吧?都没满十五,还在书房拘着呢,他怎么也在外面晃悠了?
总觉得要是让公主知道三皇子就在跟前,今晚肯定太平不了。
但不说又不行。
雪燕心内一声长叹,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一鼓作气再问:“后面呢,后面又是哪位皇子?”
一起说了得了,要‘死’一起‘死’,省得自己头疼两次。
婆子快嘴回:“后面不是皇子,是谢家的宅子。”
谢家?
雪燕手中动作一停,身子回转看向床边站着的婆子,眼神直勾勾的,“哪个谢家?”
婆子总觉得雪燕此刻的神情有些莫名,但又不知为何,她想了想自己的回话,觉得应该没什么错处,只是身子站得更恭敬了些。
“谢阁老的谢家,谢家公子如今就住在隔壁呢。”
“知道具体是谢家哪位公子在吗?”
后面这句出声的是不知何时回来的的朱雀。
婆子顺着声音回身,一抬眼就看到了裙摆似有血色的朱雀,被她那双黝黑无波的眸子看得一个哆嗦,莫名就觉得眼前这位姑娘是个绝对的狠人。
婆子磕巴了一下,声音都在抖。
“知道。”
“是,是小谢公子,谢无虞。”
小谢公子谢无虞?
雪燕和朱雀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放在一侧案上的红金长匣,谢无虞,谢行藏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的画像也在匣子里放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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