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昭披着湿发从汤池出来,走过干净无尘的过道,一回里间就看到了大改完成的屋子,不似刚才的满满富贵气,只有舒服雅致。
雪燕从水墨寒江独钓的六折屏风处探出了脑袋。
“公主出来了。”
话音未落人也忙忙迎了过来,扶着她往里面走,“先别看了,头发还湿着呢。”
姜昭昭顺着她的力气前行,在妆台前坐下,由着后面的雪燕用细棉帕子为自己绞发,她抬眼看向八辦菱花铜镜,看着镜中抱胸站在后面的朱雀。
视线在她颜色渐浓的裙摆上落定。
姜昭昭:“出意外了?”
朱雀点头,嘴角轻微抽搐:“两边车里都放了爆竹烟火。”
姜昭昭:……
怪不得动静那么大。
“我们的人有受伤吗?”
“没有。”
“都是别人的血。”
姜昭昭眉头一皱,“伤到其他人了?”
“没有。”
朱雀还是摇头。
“我们过去的时候,两方人马已经从口角之争发展到了拳脚相向,守城士兵已经清场,管事的队长看似拉架,实则煽风点火下黑手,现场一片混乱。”
姜昭昭:“那个队长和谁有关系?”
朱雀:“三皇子的母家。”
怪不得。
姜昭昭勾了勾嘴角,眉间划过一丝讥讽。
怪不得日后的小三总是人前恭敬人后偷偷下黑手,原来是家学渊源。
朱雀顿了顿,又告知了一件事。
“车上不止有给皇上的中秋贺礼,还有你的。”
姜昭昭一直对回京的时间没个准确答复,但京里的人可不敢忽视这位去了皇陵后就没任何消息传回来的长公主,二十七月满的时候长公主不回京,现在三年都满了,再如何都该回京了。
就算不知具体时间,也都预备上了。
“那倒是我辜负小大小二的一番心意了。”
姜昭昭轻笑着感叹了一句,伸手拿起台面上的白瓷缠枝金纹小罐,打开盖子,用金勺取了一坨馥郁天香的玉容膏在掌心柔化开来,轻轻覆上面颊。
掌心遮挡,让她的声音有些闷。
“他们记着我,我也要回馈一二的。”
“那就把今儿这桩事的线索,留到小三母家头上去吧。”
反正几年后小三也要下场的,一向恭顺,身无长处,母家不显的弟弟原来也有野心,前期小大小二在他身上栽了可不止一次。
那这一回,就直接明牌吧。
三个人‘打架’,想来会更热闹些。
“是。”
朱雀沉声应了,转身出去了。
已将大半青丝拧干的雪燕这时候也不能不吭声了,“隔壁院子就是三皇子的,我已派人打听到了,那边精心养着一盆凤羽万菊,也是给皇上备的中秋贺礼。”
雪燕说完就等着了。
等长公主吩咐,要怎么收拾隔壁。
谁料姜昭昭听完后却是懒懒打了一个哈切,水痕浮于眸间,困顿渐显。
她没想自己下手,反正今天的线索落到小三头上,小大小二自会行动,小三的贺礼保不住的,到时候只管看热闹就行。
雪燕本来还想着公主再想一出是一出,一旦收不住她就把隔壁的小谢公子提出来吸引火力,这才回京呢,大戏也不能一出接着一出的上,中间好歹留个喘气的功夫。
如今见她发困,马上抛弃了其他人,声音压低,“困了?”
姜昭昭点头。
雪燕不在多言,加快手中动作。
公主困了就得睡,其他一切事情明儿再说。
…… ……
前一刻还沉浸在岁大饥人相食的惨烈噩闻之中,再一眨眼,竟回到了父皇丧礼的时候。
姜昭昭缓缓抬眸,目之所及处都是肃穆的黑与白,或高或低的悲戚声伴随着偶尔闪烁的白烛一直不曾停歇,声声入耳。
空气中弥漫的香烛气息已经浓到近乎凝聚成型。
片刻恍惚后,姜昭昭红肿的赤眸越过满堂的缟素,视线直直落在了最前方新帝的背影之上。
承元帝。
他已哭到无法维持体面,狼狈嚎啕,悲怄至极,整个人近乎蜷缩在地,即使是在烟火弥漫中,身形有些模糊,也可感受他的悲伤,怎么看都是至纯至孝,一心只有已经去世了的父皇。
杀了他。
现在杀了他,就能改变后面的悲剧了……是吧?
姜昭昭直愣愣看着他的背影,痛哭数日原本就布满红血丝的双眸更添魔怔的诡谲,想到这就要起身往前,下一刻连跪数天早已麻木的双腿让她无力栽倒原地。
手撑在地上,掌心摩出一道红痕。
鲜红和刺痛让姜昭昭僵在原地,也让她彻底清醒。
身后传来关切的低语,也有人躬着身过来想要搀扶她去一旁休息,她摇头摆手,也不让人处理伤痕,又跪回了原地。
再次跪正的姜昭昭,这次不再注视新帝,也不再融入周遭的阵阵哭声,她只安静垂着头,已经哭到干涸的双眸麻木地看着素白掌心的那一抹红痕。
突兀鲜明又格外适配的红与白。
好将一点红炉雪,散作人间照夜灯?*1
呵。
哈。
姜昭昭扯了扯嘴角无声嗤笑,干裂双唇的隐隐刺痛让她发胀欲裂的头脑更为清醒,指尖一颤,随即坚定地向内弯曲收拢,直到将那抹红痕彻底遮住。
散不了,也照不了。
这一盘棋局,落子的,是头顶的煌煌天日,它不再眷顾大盛,人力无法转圜,这是一盘,无解的棋局。
—— ——
静谧的天青床帐之中,原本闭眼安睡的姜昭昭气息渐重,眉心也跟着紧蹙,数息后睁眼,翻身坐起来的瞬间,眼中的朦胧就已消失,她微微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
床边的一盏小夜灯,透过层层床幔,隐隐约约一点光亮,只模糊照亮了她紧紧攥着锦被的手,光滑绸面皱褶尽显。
在床上静坐片刻后,姜昭昭拉开床帐下床。
今晚是个满月,月华穿过窗纱沉了一地,室内不用掌灯也足以视物,她快步来到桌边,灌了一杯冷茶后,又径直打开了房门。
门外守着的朱雀早已注意到了里面的细微动静,姜昭昭一出现,她的视线就落在了她仅着寝衣的单薄身形上。
“不用。”
她刚一抬脚姜昭昭就预判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我不冷。”
朱雀眨了眨眼睛,果然不动了,就安静站在一边。
姜昭昭:“现在什么时辰了?”
朱雀:“刚至亥时。”
所以,自己只睡了半个时辰?
姜昭昭抬脚跨过门槛,又连行几步来到走廊边缘,仰头看着当空的皓月,月满如盘,月色皎洁到几乎看不到星辰。
今晚的月色真的很美。
但姜昭昭此刻的心境,一点都不美。
她本以为皇陵三年,自己该想通了,谁知还没真的进京看到旧人呢,心海就已经跌宕至此,直接梦到了重生而来的第一日。
根本就没有平静,也没有所谓想通。
时光回溯让自己重回年少,也把多年的记忆和愈发控制不住的暴戾,都一并带了回来。
被驸马哄骗几句就把所有权利都拱手相让并且默认他们祸乱朝纲的公主们。
只顾着自己打生打死,不管朝廷,不顾百姓,一心只想要皇位的皇子们。
还有那个明明做了二十年的明君,年迈后却昏聩到把儿子们当狗玩,玩费了大半皇子和臣子的承元帝。
近乎过目不忘的记忆让他们上一世办的那些蠢事一桩一桩在脑海中上演。
即使还没看到人……
即使还没看到人!
姜昭昭藏于袖间的手再度紧握成拳:“把隔壁炸了,线索丢到小四头上去,随便怎么布置,让他们四个都有嫌疑,谁都别想干干净净。”
都要下场的,都明牌,谁也别想跑。
“是。”朱雀仍旧不问缘由,只要公主吩咐的,她就一定会去办。
离去片刻后,又快步回来守着姜昭昭。
姜昭昭确实有问题要问她,月色下略带猩红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她,“宫里的事,布置好了吗?”
朱雀:“好了,不用我们插手,这两人见面不过数次,就已经自主勾搭在了一起。”
姜昭昭勾了勾嘴角,心中的暴怒好歹消散了一些。
当然不用插手。
这两位在上一世可是连孩子都搞出来了,这桩皇室的惊天丑闻外人不知,自己可是一清二楚。
寂寞的小嫔妃。
年轻的壮侍卫。
这才是为皇兄精心准备的中秋大礼,希望他能喜欢。
他还要好好感谢自己,若非自己提前送出这份大礼,他还要给人养好几年的儿子呢。
朱雀从不多言,也不擅言辞,但她能看出公主此刻的情绪不太对劲,整个人看似平静,但却给人一种极为执拗的疯魔之感。
和刚去皇陵第一年时的感觉非常像。
那时候的公主,经常如今夜一般,漏夜不睡,情绪起伏明显,一时沉寂如渊,一时又如山火爆裂。
“谢无虞。”
朱雀忽然道出了这个人名。
谢无虞?
这三个字在耳畔响起时,记忆出众的姜昭昭还不知朱雀为何会在此刻说出他的名字,脑海里已经展出了属于他的那副美人图。
画中的谢无虞,灿若骄阳,笑颜干净清爽,眉宇间一丝阴霾都无,是春末夏初的初生朝阳,朝气蓬勃的同时半分刺目都无,叫人一看就心生欢喜,满怀希望。
多喜乐,长安宁,岁无忧,久安康。
果然人如其名。
不,只是表面看着人如其名,他的命运却和他的名字,截然相反。
在他的亲哥哥谢行藏离世后,不过三月,谢家又起了白事。
这次白事的主人公,是谢家嫡次子,谢无虞。
而且他也是六人之中,姜昭昭唯一不知道他具体死亡缘由的。
毕竟相对于他哥哥突然离世造成的京中震荡众人议论,就连皇上都数次感叹失了一名未来的名臣,而谢无虞本人的死亡,就平淡太多。
还多是在感叹谢家可怜,承重嫡长子没了,这才三个月,竟又办了白事,嫡次子也没了。
既无盛名亦无功名,在他哥哥的锦绣花路下显得格外平平无奇的谢无虞,根本没人深究他死亡的具体缘由。
姜昭昭自然也无从知晓。
“突然提他做什么?”
朱雀:“他此时此刻,就在后院折咱们家的花枝呢。”
姜昭昭:“……啊?”
好将一点红炉雪,散作人间照夜灯《送超僧鉴》
开文啦,撒花撒花~
妈耶,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个时候开文的我简直就是勇士,听说过年期间的榜单一直都是又凉又挤的,希望能上第一个榜
所以看过这三章觉得还行的宝子们,一定要收藏昂,拜托拜托~
开文第一天,这章留言,你们懂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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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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