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是个丫头！角落的季湘闻言眼睑微颤。
妇人泪流满面，她愤怒地伸手指向深山：萍儿已经被你们害死了，若是山神有灵早该显灵了，何至于还要再将檀儿的命交代了去！山神根本就是假的！他救不了我们！救不了！
“糊涂！你怎敢对山神如此不敬！”孔仓怒发冲冠，他颤巍巍地举起拐杖就要朝妇人身上打，檀儿举起剑鞘挡在妇人身前。她咬牙切齿，“糊涂！你才是老糊涂！”她用力推开老翁拉起妇人，“阿娘，我们快跑！”
壮年们举着火把将她们围住。老翁被傻儿扶起，他愤怒地将檀儿推倒在地，扬起拳头朝她脸上招呼。老翁示意壮年们上去拉住傻儿，他艰难的站稳指着檀儿，“够了，为了乌莲村，明日你嫁也得嫁，不嫁亦得嫁！来呀，将她二人给老夫看牢了！一个都不许跑！”
壮年们应声将二人拖进柴房。
房门落锁，空寂的夜里唯余檀儿嘶声力竭的哭喊。
老翁拉着傻儿往屋里走，傻儿吮着指头问他，“爹，大兄怎么还未回来？庄儿想大兄了，大兄说过等赚了大钱便给庄儿买好吃的。爹，大兄何时回？何时回啊……”他喋喋不休。
老翁痛苦地捂住腰流泪。
看守柴房的是那虎背熊腰的男人，众人散去，他转身拍拍房门，“檀儿你便听话些，待明日嫁了山神俺们村里失踪的人便能回来了，你阿爹亦能回来了。你好好劝劝你阿娘，让她莫要再同孔伯作对了。孔伯这都是为了俺们村好。”
“杨叔难道忘了萍儿是怎么死的了吗？”檀儿握紧剑鞘靠在门后，她一双杏眼中闪着水光，“若檀儿明日亦死在了山里，村里人依旧没有回来，那么下一个又会是谁呢？若阿爹与阿叔阿婶他们不再回来，那么这种事还要继续到何时？”
妇人紧紧揽住檀儿。
杨天有片刻动摇，他咬咬牙坚定道，“不会的！俺信孔伯，信山神定会再次显灵庇佑俺们乌莲村。往日若非山神显灵，俺们乌莲村数十口早便丧命于那山洪中。檀儿，你非第一个被山神选中的丫头，为了乌莲村，你不能这般任性。”
“被山神选中？”檀儿喃喃轻嗤。“檀儿若是未记错，红莹阿妹上月方过十岁生辰，与檀儿相比亦不过小了岁余。谁又能保证山神何时会再显灵？杨叔可有想过红莹阿妹亦会有被山神选中的那日？”
杨天双眸颤栗，他紧握手中锄头彻底沉默，只要还未到那一步他心中便有一丝侥幸。
夜静更长，漆黑的柴房内渐渐传来锯锁的声音。房外闻到动静杨天从睡梦中惊醒，他拾起锄头恶狠狠地往房门上敲去，“檀儿，你安分些，不然莫怪杨叔不念旧情。”
“杨叔是看着檀儿长大的，若是真念旧情便不会眼睁睁让檀儿去送死。”
扬天眸色黯淡，“檀儿……”
他话未道尽便觉后颈一疼，瞬时两眼一黑朝门上倒去。外处的动静将屋内的二人一惊，一双杏眸透过门缝看向来人。季湘将杨天拽到了一旁，随后拾起锄头对上门锁。
“嘭——”的一声后门锁被敲成了两半坠地。
季湘丢掉锄头推开屋门。月光洒下，跪地的妇人护着檀儿，小丫头手握长剑挡在妇人身前。她看清来人面容后羞愧地放下长剑，“俺惹的祸与阿娘无关，姐姐若是出气的便冲着俺来！”
季湘熟视无睹，她摊开手示意檀儿将剑还回来。
小丫头心虚地捡起地上的剑鞘双手送到季湘手上。长剑入鞘，季湘转身往外走。小丫头望着她的背影犹疑几息拉着妇人忙跟了上去。她悻悻然的打量着季湘，“姐姐就这般走了？”她实在难以置信。
季湘目不斜视，“难不成你亦想让我送你去见官吗？”
妇人闻言忙护住小丫头，她咿咿呀呀的不知在说什么。小丫头忙安抚道，“阿娘莫急，檀儿这不是好好的吗？”她瞧了季湘一眼试探道，“姐姐她就是吓唬人的。”
季湘未作回应。
妇人仍旧不放心，她手语：檀儿，你彼时不还说他们不是好人吗？他们伤了你，娘不信他们。你还是快些随娘离开村子，若待会儿你杨叔醒了发现俺们跑了便麻烦了。
妇人拉拽着小丫头。
“阿娘。”小丫头不肯挪步，她望向季湘，“姐姐可是在寻你们的马儿？”
季湘顿步回眸静待她的后话。
“俺知道马在何处，俺可以带姐姐去！”小丫头双眸滴溜溜的转。
季湘抱剑，“你又想打何算盘？”
“没有没有。”小丫头连连摆手，“其实是檀儿想求姐姐一事。”
季湘挑眉。
小丫头顺杆爬，“就是姐姐若是离村，可否带上檀儿与阿娘？檀儿保证不给姐姐惹事！俺们只要跟着姐姐进淮安县便成。此前之事是檀儿不对，檀儿一时害怕被村长爷爷与那哥哥一唬口不择言诬赖了姐姐你们，檀儿已知错了，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与檀儿一般见识。”
她凄凄然地捏住季湘衣摆，那小模样要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若非季湘早看清会做戏便当真要被她给骗了去。
季湘冷声道，“你未说实话。我不与信口雌黄之辈为伍，我不带你，至于马儿，无需你，我亦自会寻到的。”她作势要走。
小丫头心急如焚，她快步绕过季湘拦在她身前，“姐姐且慢。”她呼出一口气，“好吧，姐姐既要听实话，那檀儿告诉你便是。村长爷爷是个老糊涂……”
妇人拽了拽小丫头，她打心底里对季湘等人无法信任。说白了乌莲村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就是孔仓再糊涂也还是一村之长，信奉山神是乌莲村祖祖辈辈的传承。此番若非涉及檀儿，她又怎敢妄图以一己之力抵抗全村？
“阿娘相信檀儿。”小丫头满脸坚决，她再次对上季湘，坦言道，“自阿爹与村里的阿叔阿婶们先继失踪后那老糊涂便开始煽动村里人将俺们送上山嫁给山神以求得山神显灵寻回那些失踪的人。檀儿不信有什么山神，神该是济世救人的，又怎会叫人送命？萍儿已经死了，檀儿不想成为下一个。”
“在此之前檀儿已经试过很多次逃出村子了，可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檀儿今夜诬赖姐姐你们确实是故意的，檀儿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激起姐姐你们的怒火，最好能将那群糊涂家伙都教训一顿，打得他们全都起不来榻！这般他们便再没那功夫让俺嫁什么山神了。”
但事与愿违，季湘几人不欲与他们动手，只打算息事宁人，趁夜离开村子，却没想到乌莲村内竟还有如此枉顾人命之事。
“这便是实话了，姐姐若是不信檀儿亦没法。”小丫头指向西南方，“姐姐要寻的马被他们关在了那羊圈里，姐姐若还是不愿带上檀儿与阿娘，檀儿亦只能认命。但愿檀儿不会同萍儿一般将命丢在那山里。”
她哀伤地握紧妇人的手，“阿娘，俺们走吧。”
妇人看了季湘一眼点点头。
季湘举剑拦住了二人，小丫头嘴角扬起的笑当即将她出卖，她眼巴巴地望着季湘，“姐姐是打算带上俺与阿娘了？”
“还待考虑，且看你的表现。”季湘收回剑鞘，“在此之前我要你做两件事。”她沉吟片刻摇头，“不，是三件。”
“一百件都没问题！只要姐姐能让檀儿与阿娘安全抵达淮安县，莫说三件了，一百件都不是问题！”小丫头欣喜若狂。有季湘等人保驾护航她还怕自己与阿娘再被那群家伙抓住吗？小丫头喜不胜收，她就知道自己当时将那剑抢过来是赌对了。
季湘看破不说破，只觉这小丫头心眼子多。她道，“无需一百件，只这三件。”
“姐姐直说便是。”
“好。那这第一件，我便要你待会儿与彼时被你中伤之人诚恳赔罪。”
小丫头点头，“没问题，这本是檀儿之过，姐姐放心，檀儿知道该如何做。第二件呢？”
“第二件……”季湘环视一圈，“我需要药。”
“药？什么药？”小丫头不解，“姐姐受伤了？”
季湘摇头，“我需要可消痕祛淤的那种。”她适才寻了几处院落都未瞧见有可要的药材。
小丫头反应过来瞬间羞愧难当，她搅着衣摆道，“姐姐若是寻药可去张叔那，张叔是郎中，平素村里人有个大伤小伤的皆会去寻张叔给看看。檀儿带姐姐去，张叔的屋子就在羊圈那边，不远的。”
“事不宜迟，现下便去吧。”季湘拔腿要走。小丫头牵着妇人跟上，“姐姐还未说这第三件是何事？”
“不急，待寻到药你将这第一件事先完成了再说。”季湘故弄玄虚。
小丫头见此只能作罢，她隐隐有些不安，心中只道：但愿这最后一件事莫要太困难。她忐忑地握紧了妇人的掌心。
积云遮月，季湘轻而易举的在郎中的药盒子里翻出两小瓶愈春膏后方领着二人朝牛车所在赶。牛车内等候已久的楚景宁起起坐坐显得格外不安心。贸笠无聊地躺在一堆枯草上望着夜空发呆。
仇翎垂眸编着草蚂蚱，吟烟惬意地倚靠在她的肩头。
小桂子视线随着楚景宁移动，这几日相处下来，他是越瞧越觉得卫江离像那年大雪在敬事房外遇见的大人。他想着待有机会定要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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