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折冲

金陵与京门之间江水辽阔,不利于行船,往来行人大多在西府采石渡渡江。成肃已命令彭鸦儿取道采石渡,于是大军抵达姑孰后,便在此等候。

看他这意思,恐怕是要让彭鸦儿打头阵。

成之染找上成肃时,他正与三五将佐商议军情。成之染绕到他案前,正色道:“不是我背后说人闲话,彭将军固然勇武,可李氏并非等闲之辈,单凭勇武尚不足制敌。阿父若信我,让我做前锋,只需百艘轻舰,下个月月圆之日,我定能夺回江陵。”

一旁的宁朔将军温印虎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女郎,话可不能随便说!”

从姑孰西上江陵,走水路至少要二十日,更何况江陵城池险固,李劝星坐拥大军,也不是一朝一夕轻易能攻破的。

成之染看了他一眼,道:“我绝无半句虚言。”

“好!”成肃冷不丁一拍几案,把温印虎吓了一跳。

他目光如炬,紧盯着成之染道:“你可敢立下军令状?”

“有何不敢?”成之染眼都不眨一下,“若我食言,自当横死于江陵城下。”

“你——”成肃瞳孔一缩,险些气不过,他冷冷笑了几声,道,“那我便命你为中郎将,率轻舰百艘,克期出征,为大军前驱。”

成之染微怔,中郎将名目繁多,次于将军,又高于校尉,在军中并不常置。她父亲如此慷慨,竟让她始料未及。

顾岳见她不作声,笑着道:“女郎还不领命?”

成之染回过神来,略一思忖道:“我这中郎将,是哪个中郎将?”

将军也好,校尉也罢,多少都是有名有号的。

成肃没想那么多,一时陷入了沉默,目光不由得望向顾岳。

顾岳又笑道:“折冲中郎将,取克敌制胜之意。”

成之染这才点点头,郑重向成肃一拜:“卑职遵命。”

顾岳手捋着胡须,问道:“中郎将何日出征?”

“我今日清点人马,明日便发兵,”成之染数算着日子,道,“到时候,我在江陵等大军前来。”

成肃呵呵笑了笑,道:“急不得,待彭鸦儿归来,你与他一道。”

彭鸦儿如今是奋武将军,论官职高她不少,成之染颇有些犹疑。成肃看了她一眼,又吩咐温印虎道:“你也跟着她,多多少少也是个照应。”

“阿父——”

“这事没得商量,”成肃抬手止住她,“我再许你挑两支人马。”

成之染深吸一口气,道:“徐郎和元郎。”

成肃微微一挑眉,没有说什么。

“元宝和那位岑郎君,还请阿父时刻记挂着。”

成肃挥手道:“你且去,去捉了元凶再说。”

————

成之染苦等数日,驻扎三齐的彭鸦儿终于率兵姗姗来迟。

这几天度日如年,一见到彭鸦儿,成之染两眼放光,让对方莫名所以,心里直犯嘀咕。

百艘轻舰整装待发,众人齐聚于中军大帐,成肃目光扫过去,这许多年轻面孔,正怀着紧张的心情等他发令。

“取我符节来。”

近卫曹方遂取来太尉符节,众目睽睽之下,成肃亲手将符节交给成之染,道:“我命你持节为前锋,西上荆州击贼。若江陵可破,便攻下城池。若不可,便烧毁逆贼船舰,在江上等候大军。你可记住了?”

成之染名号虽低,但符节在手,便如同成肃亲临。她难掩惊诧,毫不犹豫地接过符节,赤节黄旄,三尺见长,握在手中有几分分量。

“请太尉放心。”

成肃并不是很放心。他深吸了一口气,遥望着前锋轻舰驶离渡口,飞鸟一般渐次消失在天际,不由得一声叹息。

这一日顺风顺水,轻舰一眨眼驶出数里,成之染回望姑孰城,已隔着远山重林,杳无踪迹了。

她将手中符节递给随从,沉默地站在船头,耳畔只听闻风声水声,一时间天地苍茫,竟生出难言的愁闷。

船行半月,便能到荆州地界。这一场纷争,终究要有个结果。

迟则生变,夜长梦多。成之染当即传令,命诸军昼夜兼行,务要在二十日内赶到江陵城下,沿途无论哪州哪郡来打听,都一律声称是兖州刺史李临风西上。

温印虎和彭鸦儿素来知她足智多谋,都没说什么,徐崇朝和元破寒更不会多问。诸军都一力赶路,飞快地向上游行进。

然而天公不作美,暮秋刮起了大风,风紧浪急,惊涛拍岸,船只不得不停泊避风。成之染心急如焚,生怕延误了战机,等风一停就赶忙起锚。如此三番,耽搁了数日,才抵达荆州。

荆州西部首屈一指的重镇,便是洞庭湖畔的巴陵城。此处已是李劝星地界,诸军都愈加小心。途径巴陵时又逢大风,船只停靠在江上小洲。

成之染遥望巴陵城,往昔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有人高堂富贵,有人泉下埋骨,悲欢聚散,尽在其中。

然而在此时此际,这城池却可望不可即。

她正出神间,帐下军士噔噔跑上来,禀报道:“巴陵太守派使者前来,请节下到城中避风。”

成之染淡淡道:“替我谢过太守好意,只是江陵急召,待江上风平,我军即刻便离开,就不去城中叨扰了。”

军士领命而去。

巴陵太守派人来,虽名为邀请,实则也不免窥视的心思。幢副石阿牛同在帐中,见她似有些漫不经心,便问道:“节下不担心对方看出端倪?”

成之染沉默一瞬,笑了笑:“我可是堂堂兖州刺史,做什么要看他脸色?更何况兖州亦是玄甲军,外人看不出端倪。”

她说这话时,确有几分刺史的架势。石阿牛想明白个中道理,稍稍放下心来。

“再过几日便到江陵了……”成之染喃喃自语,武贤在近旁听到,问道:“节下可有破敌之策了?”

成之染眸光一闪,手指轻轻地扣在刀柄上,道:“这是场硬仗。”

————

明月清辉,日甚一日。缺月轮转,几近圆满。终于在一日晓月西沉时,船队抵达了豫章口。

此地距江陵城仅仅二十里。

成之染连夜赶路,一路上睡得并不安稳,此时却目光如炬,伫立于船头,坚定得如同丰碑。

“下船上岸!”

中军即刻传令下去。成之染踏上江岸,初冬草木已有些枯败,被寒霜压得沉沉坠下。诸军统领都赶来会合,成之染命令道:“每艘船留一两人,在岸边插上大旗,搬战鼓下来,估摸前军快到城下时,就擂鼓助阵,装作后头有大军前来。”

她前几日便将这一计策告诉众人,众人都已有准备,纷纷应下。

“彭将军领兵为前驱,徐郎元郎都随我在后,”成之染点了数人,又道,“温将军领兵殿后,将沿途敌兵船舰尽数烧毁。这一路无论遇到何人,都只说是李兖州前来。”

万事俱备,众将士沿江岸行进,匆匆朝江陵城赶去。数千人黑衣玄甲,刀枪耀日,令路人望而生畏,纷纷避让道旁。

半路果然有几个津戍兵卒前来问询,前军早被彭鸦儿叮嘱过,说起谎来面不红心不跳,这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竟无人阻拦。

彭鸦儿暗中松了一口气,估摸着离城还有五六里,再有几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前军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一名军士嗖嗖跑过来,道:“将军,前头遇到了李氏手下,好像叫陆隐的,问李兖州在何处,正往这边来!”

彭鸦儿听这名字耳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登时便有些犯难。他策马迎上前去,见来人绯袍在身,想来是荆州军府的重臣。

他谨慎道:“李兖州在后,阁下请随我来。”

陆隐也打量对方,见他一只独眼颇有些可怖,一时间迟疑。他不记得李临风手下有这么个独眼将军,但也拿不准,犹犹豫豫地跟着彭鸦儿往前走,心头怪异之感却越加强烈。

既是李临风前来,为何两侧军士都扛着盾牌,一副全副武装的模样?

陆隐的冷汗猛地下来了,他抬头一望,却见远处船坞中浓烟四起,隐约传来阵阵战鼓之声。

陆隐登时一激灵,兜转马头便往回狂奔。

“拦住他!”彭鸦儿厉声道。

前军诸将士顿时一震,迅速围拢过来。陆隐也不是吃素的,跃马冲出重围,径自向江陵城狂奔而去。

“追!”彭鸦儿下令道。

成之染望见前军骚乱,即刻命诸军全速前进。

陆隐打马如飞,箭一般窜入城中,大喊道:“有敌情,关城门!”

城门守兵听闻他大喊,一时间拿不准主意,问道:“可是刺史的命令?”

陆隐在马上喝道:“来不及了!”

他纵马赶到刺史府,气喘吁吁地向李劝星禀报。

李劝星一惊,下令道:“全城戒严!”

低沉的号角响起,回荡在清朗的天幕下。六座城门上守兵得令,匆忙将城门关闭。

彭鸦儿一马当先赶到城门下,眼见城门即将闭合,他翻身落马,双臂撑在门边上,咬牙一发力,硬生生挤开一道缝。

城门内守兵大惊,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回顶。彭鸦儿额头上青筋直冒,随之而来的军士连忙冲上去,呼啦啦将门顶开。

城门守兵被挤得一个踉跄,见对方人多势众,爬起来便往内城跑。

彭鸦儿将外城东门大开,率军士追了上去,半道冷不丁杀出一队敌兵,两下里厮杀起来。

成之染纵马从城门跃入,望见彭鸦儿从乱中抽身,忙喊道:“彭将军,攻打内城!”

彭鸦儿领命直奔内城,成之染招呼元破寒:“元郎!外城还有些守军,你去打城门守兵,让大军悉数入城!”

元破寒利落地应下,拍马让手下分兵。成之染带着中军人马绕内城而行,沿途让徐崇朝攻打南门,她则率兵士来到西门,四下里将城池团团围住。

初冬日光如寒风般冷彻,城池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金戈叫杀声铺天盖地,回荡在层层坚壁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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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升职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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