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发兵

成之染回望,眸光中了无笑意:“阿父,逼死朝廷命官,可不是什么好名声。时辰不早了,赐死谢让,须得有今上旨意。”

成肃自然也明白,这是提醒他入宫给天子一个说法。他虽然恨不得将谢让千刀万剐,但还是强压怒火,默许了成之染对谢鸾的庇护。只是,名正言顺,岂是易事?

“你说得轻巧。”

成之染勾了勾唇:“倘若今上还顾及情面,不如让淮南长公主与谢氏离绝。”

抛开谢让帝婿的身份,处置起来便没那么棘手。

成肃没有说什么,突然话锋一转,吩咐小厮道:“让钟将军速来。”

他此时会见钟长统,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成之染一个激灵,脱口而出道:“钟将军人虽勇猛,可毕竟已非壮年,西征颠簸,最是熬人,阿父若要选前锋,不如让我去!”

这话让成肃一怔:“我几时说要让他出征?”

成之染竟有些欣喜:“那此次西征——”

“倘若崔甘泉入京,单凭何知己难以周全,我唤钟长统,是让他率军镇守京都。”

这倒是个好主意。成之染问道:“既如此,阿父要派谁做前锋?”

“我已命彭鸦儿速回。”

成之染心凉了半截,登时便有些丧气。见成肃正要回屋,她犹自坚持道:“我只需百艘轻舰,便可以攻取江陵。”

成肃脚下一顿,回身道:“我初见彭鸦儿时,他只是县里征发的杂兵,做些割草喂马的活计,如今已位居奋武将军。狸奴,他们舍命随我,正是为功名二字,可是你,又是为了些什么?”

成之染高声答道:“我亦是为了功名,望太尉成全。”

成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再没有说些什么。

————

成之染回到住处,徐娴娘已收拾利落,坐在外间等她。侍女在前头引路,将二人送到后门,临别之际,成之染握住对方的手,道:“三娘,死生有命,不可强求。劳烦你回去转告阿蛮,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切莫因噎废食。”

徐娴娘不解其意,但仍应下了。等将人送走,成之染神采逐渐淡退,露出无尽的疲惫和颓唐。

阿喜吓了一大跳:“女郎……”

成之染摆了摆手,坐到道旁的石凳上歇脚。时值深秋,草木零落,昨夜风雨过后,花枝残败,满园萧瑟。

不过才短短两日,李临风与谢让相继去世,秋日清晨一如既往地宁静,然而金陵的局势却已经天翻地覆。

风移影动,梧桐叶落,正落到成之染脚边。她俯身拾起落叶,青葱的叶子依旧油亮丰满,垂眸端详时,耳边忽闻清脆童声:“阿姊,你在看什么?”

成襄远站在不远处树下,正张大眼睛望着她。一旁的小厮怀里抱着书册,成之染恍然意识到,这正是家中小辈早课的时候。

成之染唤他过来,温声闲聊了几句。成襄远说着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间忸怩起来,抿唇支吾了许久,问道:“阿姊,近来……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成之染一惊,此乃军机,成肃素来不允许后宅知晓。

见她神色审慎,成襄远连忙解释:“昨日我送先生出门,在前院碰到了杜家阿兄,他问我会不会骑马,还说要教我骑射。我要跟他学,他又说这几个月没时间……”

杜黍这个人,嘴上没个把门的,许是初出茅庐将会稽王唬住了,便有些得意忘形。成之染暗中无语,也惊异于襄远的敏锐。她勾唇一笑,将手中桐叶交给襄远,道:“莫听他胡说,这桐叶你拿好了,你若是想学骑射,便拿来军中找我。”

成襄远欣然收下,见日头不早,便带着随从直奔家学去了。

————

成肃午前入宫去,直到日影西斜才回来。天子以会稽王为荆州刺史,以北徐刺史成雍为兖州刺史,以辅国将军杜延寿为北徐刺史,以征虏将军桓不惑为青州刺史。青州刺史崔甘泉转任豫州刺史,入卫京师,留守东府监事,由丹阳尹何知己率佐吏辅弼。

而太尉成肃,则率领东府水陆精兵,西讨李劝星。

一切皆在成之染意料之中,听顾岳说罢,便陷入沉默之中。

顾岳道:“女郎,可有不妥之处?”

“并无不妥。”成之染答道,只是她冷着一张脸,这话说出来难让人信服。

成肃跟杜延寿交代完事情,抬眼看见成之染这副模样,突然笑了笑:“怎么,你还想天子降诏,封个一官半职么?”

成之染何尝不想,但三品以下的军职,天子素来不过问,她也只能望洋兴叹。好在她执意带兵出征,成肃并没有阻拦。

待京中诸事安排妥当,成肃便统领数万大军,自劳歌渡扬帆西征。

天子并未亲自践行,而是让会稽王率文武相送,满朝朱紫会聚渡口,望上去蔚为壮观。

舟师离岸,成之染在送别的人群中,一眼看到了周士显。周士显也注意到了她,他带着谦和平静的笑容,站在水岸边遥遥拱手。

成之染长出了一口气。虽然成肃没有说,但宫内周旋,恐怕少不了这位中书侍郎暗中出力。

她垂下目光,一抹锦衣却映入眼帘。

是她年方十一的三弟成襄远。

此次西讨,徐崇朝二弟望朝也随军出征,他未满十五,听闻兄长出征便执意跟随,嫡母钟氏亦颇为赞成,成肃便也答应了。成襄远在家学中与望朝最要好,也请求成肃将他捎带上。

成之染原本以为成肃不会同意,没想到他只是思索了一瞬,就痛快地答应了。想起当年她从军之时的艰难,成之染一口闷气憋在胸前,浑身都是不自在。

更何况她三弟精致娇贵,若磕了碰了,她心疼都来不及。

成襄远还是第一次踏上楼船,兴奋又克制地看看这看看那,看护他的侍卫寸步不离,生怕他冷不丁摔了。

成之染抱臂斜倚舷边,望着成襄远满脸新奇的模样,一时间失笑。她恍然想起,当年她随军西征庾氏,也差不多正是这般年纪。

然而成襄远俨然是容止有节的贵家郎君,与她过往的终日惶惶不可同日而语。

“女郎,在想什么呢?”一道明亮的声音传来,成之染不必看,便知道是元破寒来了。

她已许久未见元破寒,只因对方与岑汝生整日在军中磨砺,而她为三叔居丧,在出征之前,颇有些时日不曾到军中。

元破寒一身银边玄甲,面容比往日黝黑了许多,然而眼睛依旧亮如星子,笑起来一如少年般爽朗。他身后跟着徐望朝,让成之染不由得一愣。

元破寒见状,往高处一指,道:“徐郎在与岑郎聊天,我便将他阿弟拐来了。”

徐望朝抬头看了看爵室前的兄长,轻轻地笑笑,眉宇间隐约透露出几分紧张。他朝舷外望了望,抿唇收回了目光。

成之染猜测他有些畏水,便拉他坐在甲板上,开解道:“往后一个月都在船上,习惯了就好。”

徐望朝一听更担心了。

元破寒也坐下来,拍拍他肩膀,道:“二郎君连打仗都不怕,还怕水不成?”

“我也怕打仗,”徐望朝小声说道,“我还没有杀过人。”

“没杀过人就对了,”成之染勾了勾唇,“又不是什么好事。”

徐望朝道:“阿姊身经百战,想必不怕这些。”

成之染默然,突然道:“怎会不怕呢?”

元破寒始终望着她,闻言有一瞬出神。

徐望朝问道:“阿姊难道不是杀敌无数?”

确实没有数,她不曾细数。成之染抬手,掌中的细茧暴露无遗。这双手沾满了鲜血,起初她还会心惊胆战,到后来,竟对这些麻木了。

她杀的第一个人,是胡人,在那之前,独孤灼还嘲笑过她。如果可以,她宁肯背负嘲笑,也不愿再造杀孽。

然而这世上,有许多她不得不做的事情。若她不愿意执刀,在这场厮杀中流血之人会更多。

“二郎,你记住——”成之染看着徐望朝,对方尚存稚气的面容神情专注,认真地听她将要说的话。

“拿起这把刀,最重要的不是如何取人性命,而是明白如何放过。”

徐望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元破寒眸光微动:“女郎……”

成之染看了他一眼,仅仅那一眼,他瞬间明白了其中意味。在这条浩荡江水上游的江陵,数万守军俱是大魏子民,其中不乏东土乡里,随李劝星镇戍一方。

她自然希望攻破城池,但也希望在城破之日,莫要让无辜将士受到牵连,成为两位辅臣权势相争的余烬。

三人都缄默无言。半晌,成之染叹道:“但愿太尉让我做前锋。”

徐望朝问道:“那我呢?”

“你只管看好麒麟,等我取下江陵城,带你们去刺史府看看,当年那里可是庾氏的行宫……”

江水滔滔,风帆鼓荡,一席碎语飘散于天地。不知何处吹响了号角,东府水师浩浩荡荡,如同蜿蜒巨龙向上游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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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升职手札
连载中担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