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非偶

元破寒和岑汝生正在中堂等候,两人都未着戎装,特特穿上了青色官袍,看上去颇为严整。

大概是刚从成肃那里出来。

成之染目光一扫,见父亲并不在场,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尚未落下,岑汝生的话又让她陡然一惊。

“我此番冒昧叨扰,是来向女郎道别的。”

“道别?”成之染心中紧张,问道,“岑郎去哪里?”

岑汝生没料到她如此关切,解释道:“年关将近,我许久离乡未归,是时候回襄阳看看了。”

这场景似曾相识。当初成誉病逝后,他就是想回去的。

只不过被成之染留住了。

年节归家,人之常情。然而成之染突然迟疑,她总担心对方这一走,便不愿在回来了。

在襄阳多好,身为雍州刺史嫡长孙,要什么没有,又岂是太尉府中小小参军所能比的?

成之染笑笑:“郎君何时回来啊?”

岑汝生眸光一顿,竟有些踟蹰。一旁元破寒接过了话头,道:“女郎有所不知,岑郎可是要回去娶亲的!”

“是真的?”成之染吃惊不小,仍旧笑了笑,道,“天大的喜事,岑郎怎么也不跟我提?”

岑汝生有些窘迫,连忙道:“我也是刚刚得知。数日前家中来信,催我赶紧回去把事情办了。

成之染道:“岑郎二十年少,正当其时。不知是哪家小娘子,有这等福气?”

岑汝生道:“据说是南阳太守韦惠连的千金,我不曾见过。”

“京兆韦氏啊……”成之染勾唇一笑,“果然是门好婚事。”

岑汝生抿唇,微微摇头道:“让女郎见笑了。”

他既是要回乡完婚,成之染自然是阻拦不得,只是叮嘱道:“燕尔新婚,不能别离。不如一道来金陵,也让我见见。”

岑汝生为难:“还有一件事——家中说襄阳险扼,让我在州郡历练。待完婚之后,许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来京。”

“岑郎,那哪行!”成之染见他果有退意,连忙道,“我这镇国将军府新立,还等着你来撑场子呢!”

岑汝生摸不清状况,颇有些意外。

成之染道:“我许你军府主簿之位,岑郎万不要嫌弃。”

“这……”岑汝生略一沉吟,道,“女郎抬爱,我哪有嫌弃的道理?只是、只是——”

“岑郎,双喜临门啊!”元破寒又惊又喜,拍拍他肩膀,道:“这种好事我可羡慕呢!镇国将军府,与刺史府也没差了!这福气你若不想要,倒是留给我——”

岑汝生脱口而出:“我并非不想。”

“那不就得了?”元破寒笑道,“到时候你可要跟我一同回来。”

成之染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问道:“元郎也要回襄阳?”

“我与他一道,俱已向太尉请辞了,”元破寒望着她笑,道,“怎么,女郎不挽留一番?”

成之染勾唇:“望二位郎君早归。”

“女郎放宽心,我又不回去成亲!”元破寒摆了摆手,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成之染疑惑道:“怎么了?”

元破寒支吾了一阵,道:“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

元破寒左看右看,将岑汝生拉到耳房去,才问成之染:“坊间传言说,女郎意图为侯府招赘,这可是真的?”

成之染颔首:“所言不虚。”

“那如今可有人选?”

成之染微笑:“谈何容易?”

元破寒慢慢红了脸,双眸却闪着真切的微光:“这不是……还有我一个?”

成之染也望着他,忍不住扑哧一笑,摇头道:“使不得!使不得!元郎是何等出身,将来自然鹏程万里。我这小小的侯府,岂能将鲲鹏困住?”

元破寒还想分辩,成之染急道:“元郎君!”

元破寒怔然,见对方目光复杂,似乎有不忍之意,于是把话咽回肚子里。他默然良久,轻轻摇了摇头,又笑道:“女郎才是鲲鹏啊……”

成之染送走了二人,便倚着廊柱出神。空明的日光洒在她眼底,照不透其中飘渺迂回的沉思。

阿喜回想起她的所作所为,一头雾水道:“奴婢不明白,元郎有哪里不好,女郎当真从未考虑过吗?”

“元郎啊……”成之染望着远处的飞檐,缓缓道,“关中才是他真正的归宿,而我,怎舍得离开金陵?”

————

将岑汝生调入镇国将军府,还需得到成肃的首肯。

成之染有些为难,自从她被天子超拔,便仿佛与成肃之间隔了一道墙。每次常参时,父女二人各乘车驾,一同入朝,又一同回府,然而彼此之间鲜少交谈,形同陌路,只是在人前勉强维持着一团和气的假象。

而在家宅内,连祖母温老夫人都看出,他们父女之间似乎稍显得冷淡。旁人不敢说什么,她身为一家尊长,总不能坐视不管。

自从听闻成之染意图招赘的狂言,温老夫人心里慌得很,不知道她到底是玩笑话,还是当真铁了心,于是便找成肃过来拿主意。

成肃沉吟了半晌,道:“先让王家的郎君过来看看罢。”

众人听他这么说,料想那王家郎君定是位翩翩佳公子,说不定让成之染一见之下,便改了主意。到了约定的日子,后宅的丫鬟婆子都万分期待,悄悄挤在道旁廊下,好奇那王家郎君到底是何等人物。

王愆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与他同行的还有兄长王恕。王恕在成肃府中做事,往来东府不知凡几,却还是第一次与幼弟同行,心中颇有些感慨。

从前的成家,不过是草莽出身的寒门敝户,倚仗着军功权势在朝中立足,他向来是瞧不上的。可如今时移世易,成氏竟越走越高,尤其是成之染横空出世,年纪轻轻便封侯拜将,一时间传为美谈,不得不让他刮目相看。

若是论门第,他断不会与成家结亲,免得辱没了琅邪王氏的门楣。可世家贵女易得,天子亲封的太平侯难求,这一节若是写在王氏家传里,自然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也很难不心动。

然而他阿弟七郎王愆,对此并没有表现出多大兴趣。长兄如父,王恕说什么,他照做便是了。

成肃将贵客请到内堂,宾主相宜,言笑晏晏。他早就听闻王愆美名,却是第一次见到。

那时的王愆二十年少,正是璞玉浑金的翩翩公子,容止有度,皎如玉树临风前。成肃看在眼里,越看越欢喜。然而他朝侍立一旁的常宁一瞟,见对方微微摇头,心中又有些烦躁。

他原本要让成之染藏在屏风后,听王愆言谈,趁其不备时还能悄悄瞄一眼。可直到贵客临门,府中都没有成之染的影子。

听奴婢们说,她一早便出门了。成肃气不打一处来,只得先派人出去找,他独自与王家兄弟周旋。

眼见得茶烟渐冷,王家兄弟在府中待了许久,便起身告退。成肃虽不舍,却强留不得,于是要亲自送二人出府。

他情意款切,王恕却不敢领受,毕竟是自家府主,哪能让堂堂太尉亲自相送?

两人推让了一番,到底是王恕占了上风,成肃止步于庭中,望着王家兄弟飘然远去的背影,眸中隐约有喜色。

常宁看他的神色,知道他对这王家七郎甚是满意。岂会不满意?连他在一旁观察许久,也没挑出王愆半点毛病。

常宁在心里摇头,他家女郎没有来,还不知错过了什么,可惜,可惜。

他正自感慨,忽而见小厮步履匆匆地赶来,向成肃禀报:“大娘子、大娘子回府了!”

————

成之染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马僮,正瞥见一辆牛车从道旁驶出,缓缓停在门侧。车夫跳下车,安静地等在一旁。

她从幽深的大门望进去,问一旁的小厮:“客人还没走?”

小厮尚不及开口,成之染已然得到答案。丰神俊朗的王家大郎君正穿过前院,身旁的年轻郎君虽眼生,那容貌气度却与王恕有几分相似之处。

成之染侧首,对身后徐崇朝道:“我来得不巧。”

徐崇朝视线与那郎君相对,眸光便一沉。

成之染大步入府,朝王恕拱手一礼:“长史,幸会!”

王恕笑了笑。眼前这女郎一身戎装,背弓挎箭,腰间悬刀,乌发高高束起,更衬得眉眼分明,平添了几分凌厉。

他看到随行而来的徐崇朝,微微向对方颔首致意,又问成之染:“女郎这是去哪儿了?”

成之染勾唇:“今日府中两位参军离京,我与徐郎同去送行。”

王恕不由得多看了徐崇朝一眼,道:“女郎向来待人宽厚。”

成之染却道:“倒也不尽然。”

冷不丁听闻这一句,王恕不由得一愣,委实不解其意。

王愆也投来一瞥,暗道这女郎古怪。

成之染目光移向王愆,问道:“这位便是七郎君?”

王愆颔首,道:“在下王愆,见过太平侯。”

成之染一笑:“王郎,初次见面,我本该有礼相赠。”

她话虽如此,却并不像是准备了什么礼。王愆略过心头不快,听王恕又寒暄几句,两下里这才道别。

王恕亦暗自惊怪,成之染今日举止,委实算不得得体,与素日所见大相径庭,尤其是说的几句话,让人捉摸不透。

王愆并不知这女郎素日品性,心中虽不得意,面上却不曾表露分毫。他正要登车,却听成之染在门内喊:“王郎!”

王愆蓦然回首,却听破空之声呼啸而至,一支羽箭擦着他颊边飞过,铿然射入身后的车厢壁上。

白羽尚自随箭杆轻颤,王愆目光一眩,脑海中嗡嗡作响。然而他素来涵养深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只是一双眼睛望着成之染,眉头微蹙,似有不解之意。

王恕一阵阵后怕,惊怒道:“女郎何意!”

罪魁祸首只是微笑着收起弓箭,朝二人遥遥一拜,朗声道:“这支箭,便是送给七郎君的见面礼。”

说罢,她赫然转身,大摇大摆地往院中去了。

王恕气急反笑,却见自家阿弟仍旧伫立不动,连忙关切道:“七郎,没事罢?”

王愆摇了摇头,收回了目光,又落在那支箭上。

他端详片刻,伸手将羽箭拔出,轻轻拭去箭镞上的木屑,垂眸道:“阿兄,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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