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鹰扬

跑腿的小厮代成肃传话,让成之染大婚前三日回东府待嫁,然后由徐家迎亲到徐宅。

成之染仔细看了那婚仪,大笔一挥,刷刷涂改了一番,对那小厮道:“有几处还需改动,你回去交给太尉。”

那小厮等了半天,欣欣然回去送信了。然而成肃拆开信,见成之染涂抹之处甚多,再让书吏一读,当即变了脸色。

温老夫人也在一旁听到了,哎哟了一声,道:“让徐家迎亲到镇国府,这像什么话,还不是要让阿蛮入赘吗?”

成肃也觉得不妥,来回让小厮传了许多次话,成之染就是不松口,到最后,前去传话的人变成了主簿桓不识。

桓不识年长她二十岁,气粗声高,陈词此举不合规矩。

成之染佯怒:“桓郎要管我家事吗?”

桓不识哑然,半晌道:“太平侯大婚,金陵上下万众瞩目,倘若坏了规矩,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成之染一笑:“规矩还不都是人定的?公主出降赐甲第,于甲第完婚,我既已封侯,兼有甲第,有何不可?”

桓不识拗不过她,只得给成肃回禀。成肃拿她没办法,于是请来了钟长统,委婉地向他说明意图,转告给徐家。

徐家会是什么态度,成肃也不得而知,好在数日后钟长统替徐家回话,一切都依着成之染的意思。

镇国将军府的海棠花谢了,桓夫人奉温老夫人之命,与容楚楚一道前来布置宅邸。

成之染被迫搬离主院,不满道:“还有十天半个月呢,何必如此着急?”

桓夫人道:“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多小心也不为过。”她支使家仆东跑西跑,吆喝得累了,便往后堂中一坐,喝了盏茶汤,与成之染拉起了家常。

二娘琇莹如愿被选中入宫,与兰陵萧玘的幼女一起,做了皇次女的伴读。成之染问起那萧氏女闺名,桓夫人笑道:“听说唤作绛寻,是谢峤将军的外孙呢。二娘也是有福气,跟着如此显赫的名门贵女,总要长进些。”

萧绛寻,该是萧群玉的嫡妹了。这一节,她倒是不曾听萧群玉提起。正思忖之间,桓夫人的话锋已转到别处:“东海王侧妃生了个小郎君,你可听说了?”

成之染讶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两天,东海王府正大摆筵席,京中的达官显贵都收到请帖,你父亲也要去庆贺。”

成之染默然,这请帖并未送到她的镇国将军府。她倏忽想起不久前苏弘度追上门来的架势,那时他已是要做父亲的人了,竟然还如此行事,多少是有些荒谬。

至于那位东海王侧妃……

成之染平静地望向桓夫人,道:“如此,还要恭喜蘅芜。”

“谁说不是呢,母以子贵,”桓夫人叹气,道,“蘅芜那丫头也是因祸得福了。”

容楚楚侍坐一旁,抬眸打量了成之染一眼。赵蘅芜嫁入东海王府的缘由,她二人最是清楚。

成之染想起那一节,心中仍不平,然而更不平之意,却不在此处。

天子虽春秋正盛,于子嗣之事却似乎颇为艰难,饶是后宫佳丽众多,数年来仍旧一无所出。照这般架势,东海王之子极有可能过继给帝室,成为承继帝业的储君。

可是若当真如此,她所偏爱的麒麟儿,又将处于何等境地?

她不由得望向容楚楚。

两人目光一触即分。

成之染怀着心事,在堂中待了一会儿,再也坐不住,索性到庭中透气。通传的小厮过来道:“女郎,徐家三娘子求见。”

成之染许久不见徐娴娘,连忙将人请到了书斋。

徐娴娘似有些迟疑,轻叹道:“你要做新嫁娘,要嫁的又是我兄长,我本不该来。可是有句话,我实在忍不住,想当面问你。”

成之染含笑:“三娘子但说无妨。”

徐娴娘咬了咬唇,问道:“你嫁给我阿兄,可是心甘情愿?”

成之染失笑:“三娘,这是什么话?”

“我想不清楚,”徐娴娘轻轻摇头,道,“我阿兄是喜欢你的,可是你——你心中可还有他?”

成之染看着她一脸纠结,勾唇道:“有,自然是有的。”

“整个都是吗?”

成之染一怔,旋即笑出声来,徐娴娘定定地望着她,似有些不知所措。

“三娘啊,我的心很大,有一隅为他而留,便已足够了。”

徐娴娘垂眸,黯然道:“我担心,阿兄配不上你。”

“怎么会?”成之染伸手搭上她肩头,道,“恰如其分。”

徐娴娘握住她的手,缓缓点了点头。

临行前,她想起一事,问成之染道:“蘅芜前几日诞下一子,修书来请我去看她,还要我与你一起。你如今,可还走得开?”

成之染婚期虽近,择日出趟门并不是难事,然而一想到那是东海王府,心中便恹恹,胡乱推脱了此事。

徐娴娘并未多想,望着她的目光充满希冀:“再见到你时,你就是我阿嫂了。”

成之染莫名红了脸,笑着将人送出门,牛车消失在街角,她脸上还泛着红晕。

宗寄罗牵马到门前,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道:“这是怎么了?半天不见我,就失了魂一样。”

成之染回神,拍开她的手,笑着嘟囔了一句。

宗寄罗轻抚着马鬃,道:“今日没白跑,度支尚书说,愿意跟我们谈一谈银钱的事。”

成之染会意,她因军府钱粮之事找上何知己,有他在其间周旋,度支尚书不能不愿意。

她正要细问,宗寄罗猛然一拍脑袋,“啊”了一声:“我差点忘了,你看,谁来了?”

成之染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街头骏马嘶鸣,两位青袍郎君勒马高踞,一拉缰绳,哒哒地赶了过来。

竟是元破寒和岑汝生。

久别重逢,成之染喜出望外,将二人迎到中堂,入府这一路,元破寒仔细打量,庭中仆役往来,正忙得热火朝天。

他看向成之染,道:“我一去数月,今日方知女郎喜事临近,仓促之下尚不及准备厚礼,委实唐突了。”

成之染命侍从上茶,垂眸笑了笑,道:“元郎,你二人何必与我客气。”她看向岑汝生,问道:“岑郎可已完婚了?”

岑汝生颔首,道:“贱内亦随我入京。”

听他言语,新婚倒也和睦。成之染放下心来,催她这主簿早日走马上任。

岑汝生一口应下。

他二人此次入京,并不是单枪匹马。河南元氏一族又派出部曲数百,由元破寒外兄裴子初统领,一道来投军。

成之染听得两眼放光,心中也艳羡不已,赞叹道:“没想到元郎家底如此丰厚。”

元破寒微微一笑:“既是女郎说起,那我也不必隐瞒。雍州如今正土断郡县,带他们投军,也为家中减免些赋税徭役。”

成之染看向岑汝生,笑道:“岑雍州大义灭亲啊。”

岑汝生拱手:“朝廷的旨意,家祖从不会怠慢。”

成之染颔首,忽而又想到一事,问元破寒道:“新到的人马,都已经归太尉了?”

元破寒纠正她:“还需听太尉调遣。”

“可惜啊,”成之染笑了笑,目光从堂中扫过,又落到元破寒身上,道,“我这小破庙,容不下大佛。”

元破寒直起了身子:“女郎若不弃,我那外兄也是愿意的。”

成之染眸中一亮:“裴郎?”

元破寒信誓旦旦道:“我去跟他说,这一点心意,就当是送给女郎的大婚贺礼。”

他既有这份心思,成之染自然欢喜,可也知道此事不容易,若成肃不肯答应,就很难办了。元破寒自去张罗,镇国将军府繁忙也一日胜过一日。

大婚前三天,成肃派人将她接回东府城,当日便听说天子降诏,封徐崇朝为五品鹰扬将军,以示荣宠,兼为贺仪。

成之染问成肃:“这可是阿父之意?”

成肃道:“我要封他官,何须假借皇帝的名义?”

成之染默然,看样子,这是天子给徐家的脸面。

成襄远为徐崇朝欢喜,闻言却并不认同,对她道:“我听说公主出降,夫婿都要先授官驸马都尉,以便与公主相称。阿姊堂堂太平侯,徐郎岂能仅仅是太尉府从事中郎?皇帝这是为阿姊考量。”

无论如何,对两家而言,这都是件天大的好事。

————

乾宁十年,夏四月,天阴雨湿,风暖潮生。

温老夫人日日到檐下观望,忧心孙女婚期赶上阴雨天。好在天公作美,到了亲迎那一日,云销雨霁,彩彻区明,一轮红日照得阖府上下亮堂堂一片。

偌大的东府,里里外外张灯结彩,装点得喜气洋洋。

从天亮开始,成之染就被侍女服侍着,上上下下精心妆扮起来。她闭目养神,终于睁开眼时,赫然从光洁铜镜中望见镜前端坐的身影,她眉目英朗,这一番傅粉施朱,眉眼之间多了几分宛转风情,乌发业已梳成端庄发髻,竟真有几分世家贵女的神韵。

她不由得一笑,满头珠翠琳琅微微晃动,闪闪金光在镜中明灭,镜中容颜也鲜活起来。

温老夫人与内宅女眷守在外间,只听得环佩玲珑,成之染徐步出门,朝众人款款一拜。温老夫人露出满意的笑容,这华贵吉服、凤冠霞帔,她的孙女果然能撑得起来。桓夫人拉着她左看右看,越看越欢喜,众人也纷纷交口称赞。

宗纫秋虽然还在为成誉服丧,但今日是成之染大婚,她身为叔母,断没有缺席的道理。一家人难得团聚,仿佛有说不尽的话,要赶在新妇离家前通通说给她。

众人正谈笑之间,院外通传有宫中来使,竟是天子为庆祝太平侯大婚,赏赐了金帛珠玉作为贺礼。

成之染连忙赶到前院领旨谢恩,听闻那长长的礼单都是天子亲自从少府内帑拣择而来,心中更感激不尽。

成肃千恩万谢地将使者送走,抬头望了望日色,道:“徐家怎么还没到?”

他话音刚落,便有小厮从门外飞奔而来,禀报道:“太尉,迎亲的队伍就要到东府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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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升职手札
连载中担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