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形胜

大军攻下许昌城不久,大河南岸的荥阳郡不战而降。荥阳太守奉迎诸军入城,献出了洛阳西向咽喉要道虎牢关。

虎牢关形势险要,北临大河,南依嵩岳,山岭夹峙,峭崖绝壁,是群山之中一线中通的兵家必争之地。

成之染率领大军进驻虎牢关,休整人马,勘查敌情。按照金陵定计之时的部署,钟长统和沈星桥两路人马也该到了。

疾驰出关打探消息的军侯前脚刚离开,沈星桥数千大军旋即便到了虎牢关。成之染正与诸将佐登城瞭望,远远便望见数骑人马飞奔而来。

别来几多艰辛,成之染不由失笑,昔日在军中疏朗俊阔的白面将军,已被秋日烈阳晒成了黑炭。

沈星桥不甚欢喜,他率军身负开掘石门水口重任,可此行所见却令人忧心。

他沿汴水故道而上,途中的战事颇为顺利,宇文氏兖州刺史出城投降,献上了控扼汴水的重镇仓垣城。然而大军一直行进到大河南岸的石门,这一路数百里河道早已荒废多年,断流淤塞,树木丛生,惟余莽莽,纵使掘通汴水入河故道,整条河流仍旧无法通航。

“我已派人向太尉禀报,汴水故道中的林木,务要早些清理才是。”话虽如此,沈星桥难掩忧虑,如此浩繁的工程,谈何容易?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成之染思忖良久,道:“钟将军信使,昨日刚到此地。”

沈星桥闻言一振:“东路可还顺利?那慕容胡虏……”

“听闻我军北上,慕容氏守将弃璧田城而去,渡河而北。钟将军进据璧田,如今正率领部下到巨野泽入河之处,开挖当年庾昌若北伐的故道,”成之染望着雄关蓁莽,似是一笑,道,“见南岸异动,慕容氏自然震恐,国主慕容颂派重兵增援大河北岸蒲野城,还亲自让使者到璧田城下质问我军。他是怕钟将军挥师北上,夺取他河北之地。”

沈星桥蹙眉:“慕容氏狡诈多疑,在璧田城一带寇扰,终是祸端。”

“慕容自然要打,但不必急于一时,待我军克复关中,再跟他好生计较,”成之染眸光凛冽,忽而笑了笑,“我听说慕容颂其人,年岁与我差不多,年少登位,几度征伐,至于今日,比那宇文绎强之百倍。他日若能得见,倒也是一番乐事。”

沈星桥垂眸:“王不见王。节下若与慕容颂相见,岂非已兵临云中城?”

秋风猎猎,战袍翻飞,成之染展颜一笑:“沈将军,那便借你吉言了。”

沈星桥为这笑容一晃神,缓缓移开了目光。此地依山凭险的巍峨雄关之下,一条官道迤逦通向远方的洛阳,他问道:“节下于洛阳,有几分胜算?”

“十之八#九。”

看她胜券在握的模样,沈星桥不由得讶然,诸将佐闻言也难掩意外。

桓不识面露难色,干咳了一声,提醒道:“伪周河南王宇文纵驻守洛阳城,他身为国主之弟,手下兵多将广,洛阳又城池险固,委实不容小觑。”

“河南王?”成之染似是轻笑,“他已尽失河南地利了。”

桓不识不解其意,道:“洛阳背山靠水,形势险峻,攻取殊为不易。当年洛阳还在我朝时,宇文氏派出重兵攻城,最后还不是靠着围城百余日,才勉强取胜。我军身负前锋重任,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围城。”

成之染颔首:“将军所言极是,洛阳北邻邙山,自是用兵之地,邙山以北乃大河,有河阴、邓津、盟津三口为渡河要津。洛阳城东为河洛交汇之地,城西遍布洛水支流,城南又毗邻伊水,沿岸关隘重镇,无不是洛阳天险。攻打洛阳不能只着眼于一城一池,更要克形胜之利。”

她娓娓道来,心如明镜,并非不知洛阳的形胜。桓不识愈加疑惑,道:“我军人马万余人,似是有些勉强。”

“桓将军,洛阳地利在于山水之间,可如今这罗网已残破不堪,”成之染笑道,“大河以北被慕容氏占据,洛阳城北无外援。我军占领虎牢关,东向通道业已大开。雍州自襄阳出兵,过南阳北上,不日将兵临洛阳城下。如今洛阳只余下西向要塞,正所谓网开一面,只怕那位河南王,巴不得由此遁逃呢。”

沈星桥沉吟道:“洛阳久为帝都,城池险固,以金墉城为最。倘若宇文纵收兵固守金墉城不出,我军定不能越过金墉城贸然西进,而攻打金墉城耗时日久,一旦关中援军到来,只怕我军要落得腹背受敌的境地。”

桓不识点头称是:“洛阳城四通八达,敌军增援极易,我军打援极难,岂能等闲视之?”

成之染默然不语,施施然从城头下来,忽而笑了笑,侧首对他道:“我待在虎牢数日,可不只是为了等候沈将军。”

“难不成是为了钟将军?”桓不识一脸狐疑,跟随她回到中军大帐,对方仍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他有些焦躁:“节下倒是说话啊!”

成之染尚未开口,营帐外突然传来马踏鸾铃之声,哒哒到了近前,一人掀帐进来,眸中闪烁着喜色:“节下,有消息!”

桓不识见那人风风火火,蹙眉道:“元中郎,何事?”

成之染摆了摆手,迎上前,从元破寒手中接过一封信函。信中无字,薄纸相叠,夹着一片枯黄的桐叶。

沈星桥细看那巴掌大小的叶子,看不出什么门道,抬眼见成之染面不改色,只是眸光微动,流泻出依稀光彩。

元破寒喜上眉梢:“恭贺节下!”

成之染微笑:“元中郎劳苦功高。”

桓不识猜不透二人之间的谜语,急切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徐崇朝道:“这是我等与城中内应的约定。信中为桐叶,则计策已成。”

“什么约定?我怎么不知道?”桓不识半信半疑。

“事以密成,将军不必多虑,”成之染神色一凛,道,“明日向洛阳进军。”

沈星桥眉头一皱:“钟将军尚未赶来合兵……”

“钟将军赶不到了,”成之染微微摇头,道,“他在慕容氏兵威之下开掘巨野泽故道,只怕是分身乏术。如今,等他不得了。”

她命诸军整顿人马,即日合兵西向洛阳。

行经洛口,溯洛水而上,进抵洛阳城外数十里。斥候来报,前方钩锁垒有重兵把守。

这营垒建在洛水之南高地上,俯临渌水,控扼航道,营垒下沟壑纵横,松柏茂盛,暗无天日,只有一条小路曲折通行。

成之染并不意外,率诸军止步,林风寂寂,滚滚涛声隐约可闻。此地狭窄,重兵反而难以施展开。她问诸将佐:“谁愿做前锋攻克钩锁垒?”

营垒险固,只怕是一场硬仗。

元破寒主动请缨,荀敬德也跃跃欲试。成之染思忖良久,一旁宗寄罗开口,道:“不如让我去。”

桓不识并不知这宗氏女郎深浅,劝道:“不过一营垒,宗司马何劳亲自冒险?”

沈星桥不由得看了他一眼。虽然桓不识不知,可他还记得宗寄罗南征海寇西进伐蜀之功,眼前这女郎也不是个好脾气。

果然,宗寄罗瞪了对方一眼,道:“桓将军这是小瞧人?总先要问问,我这把长枪答不答应!”

桓不识正要辩驳,成之染连忙将人止住,道:“我镇**府司马,自然能统领三军。”

听她这么说,一直沉默不语的柳元宝亦道:“我愿助宗司马一臂之力。”

桓不识有些意外,他家与柳家都是成氏姻亲,他对这丧父小郎也颇多看顾,着实想不通对方为何出这个风头。

柳元宝的心思,成之染隐约能猜到,他不过是为宗寄罗担心罢了。她斟酌一番,勉强答应下来,拨了一幢人马给他,又命宗寄罗率领一军步卒出战,元破寒和荀敬德各领麾下部众相助。

宗寄罗欣然领命,率众人前去攻战。

眼见得人走远了,桓不识仍旧嘀嘀咕咕。

成之染瞥了他一眼,道:“桓将军,有何不妥?”

“说不上,说不上,”桓不识摇头,道,“只是若换做一员大将,攻克钩锁垒万无一失。毕竟洛阳首战,可马虎不得。”

成之染笑而不语:“将军且看着。”

沈星桥思忖良久,迟疑道:“节下可是为了宗将军?”

“哪位宗将军?”成之染侧首看他,“难道我的宗司马,将来不是宗将军?”

沈星桥想说的自然不是宗寄罗。他自从与成之染合兵,听说西路沿线收复的重镇,都由寿阳城的宗棠齐增派援军驻守。成之染已然将河南诸郡交给宗棠齐,将来攻取洛阳城,会不会也要如此?

这似乎,并不是远在彭城的那位太尉的意图。

然而成之染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他索性缄口不言。

时近正午,清白日光自林端倾泻,照得诸军驻地一派亮堂堂。层林间时时传来阵阵叫杀之声,金戈作响,角声凄厉。

成之染于树下端坐,手拄长刀,缓缓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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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升职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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