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天子

庾慎德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一手抓住了庾载明持刀的手臂,苦口婆心道:“七郎别冲动!十四郎的事我们慢慢再说,可是皇帝不能杀啊!皇帝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真就是自绝于天下了!就算是给叔父我一个面子,你把刀先放下!”

他好说歹说,总算是让庾载明收了刀。

狸奴趁其不备,悄悄退到苏弘度身后。

庾载明没空注意她,因为庾慎德又劝他向天子赔礼道歉。他冷笑一声,草草向天子欠身一礼,便甩开庾慎德走出了院子,号令道:“把院子看好了,任何人不得出入!”

庾慎德无奈地站在阶前。他全副武装,举止不便,于是恭恭敬敬地向天子行了军礼:“臣庾慎德参见陛下。”

作为庾慎终所封的宜都王,庾慎德担任扬州刺史,在伪朝位高权重。其父庾钦年虽然是庾昌若的亲弟弟,却不仅在庾昌若弄权之时尽忠于帝室,而且后来与陈郡谢峤共同击退了北周贺楼氏大军。

不看僧面看佛面,况且庾慎德从庾载明刀下救驾有功,于是天子垂眸道:“将军快快免礼。”

庾慎德长叹一声,分辩道:“臣家门不幸,愚侄载明是臣伯父之不肖孙,父祖早亡,疏于管教,举止粗鲁,惊扰了陛下,还望恕罪。”

二人礼让而疏离地客套着。方才慌乱中躲躲藏藏的侍从陆续复位,庾慎德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话锋一转,道:“臣以为,御前奴婢不能尽忠职守,难堪大用。如今正值丧乱之际,为陛下的安危着想,不如让臣手下的可靠军士来护卫陛下。”

御前的侍从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从前是庾慎终的人,后来是王珂和宗棠齐的人,如今庾慎德又要插一手,天子受制于人,自然无法拒绝。

于是庭中的奴婢都被赶出来,暂且关押在前院的偏房。狸奴被带走,苏弘度只能干着急。待回到内室,天子道:“那奴婢倒是大胆。”

庾慎德的人都守在门外,苏弘度低声道:“她是宣武军中之人。”

天子似是讶异,默然良久,道:“庾慎德会杀了他们吗?”

“我觉得他不会,”苏弘度想起庾慎德毕恭毕敬的态度,道,“但那庾载明,不是个好相与的。”

狸奴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们这一帮奴婢被关了三天三夜,收不到外界消息,整天都提心吊胆。到了第四日,府舍外有哀乐阵阵,悲声入云。狸奴好声好气地向守卫打探,才知道庾氏在为死去的庾慎终父子举哀,丧庭便设立在曾经的行宫。

到了第五日,太守府也热闹起来,外间人声嘈杂,折腾了一整天。狸奴这群人连日来吃糠咽菜,这一日却难得吃了顿米面,原来是庾氏将皇帝玺绶归还给天子,又尊崇天子承继大魏正统。

众人有喜色,七嘴八舌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侍奉?”

“你们啊……”守卫嗤笑一声道,“如今御前哪里缺人手?你们若是命好,手脚利落些,还能在府中做些粗使。若是命不好……庾荆州脾气暴,看他怎么收拾你们!”

庾荆州,便是刚刚假借天子册命,被封为荆州刺史的庾载明。狸奴一想到他气势汹汹地向天子寻仇的架势,便觉得心惊胆战,坐立不安。

好在荆州形势变幻莫测,庾载明忙于军政,暂时还抽不出时间来处理他们这些事。反倒是庾慎德每日来向天子晨定昏省,殷勤劝慰。他见自家的军士在府中洒扫庭除实在是大材小用,这才想起还有一群奴婢被关在偏房,于是难得上心地亲自检视一圈,指定了狸奴和几个看起来少不经事的奴婢,安排在外院做一些粗使。

至于其他人,若是换了庾载明,那必然落得抛尸荒野的下场。可庾慎德毕竟没有庾载明那么狠辣,索性将他们赏赐给手下做家奴。

狸奴知道庾慎德之所以选自己,是因为她跟其他几个人一样比较年幼,也没什么弯弯绕绕的诡谲心思,不容易在府中生出事端。

话虽如此,他们既然年纪比较小,力气也差些,干起活来可就费劲了。可庾慎德身为卫将军,频繁往来于御前,若是有不周到的地方,难免一顿责罚,因此他们个个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地从早忙到晚,生怕被人家挑出了毛病。

即便如此,这群人还是惹上了麻烦。

荆州刺史庾载明,对庾慎终父子之死耿耿于怀,庾慎德百般规劝,才让他来太守府觐见天子。庾载明人虽然来了,也没给天子好脸色看,敷衍一番便回到刺史府。

狸奴只在他路过时偷瞄了一眼,连庾载明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楚。没想到数日后,他们一行人莫名其妙地被押到中庭,庾载明扶刀而立,面有愠色。

他今日一身玄色便服,鹰隼般的目光格外犀利。狸奴连忙低下头,听他的随从喝令了一番。

原来庾载明上次回去的当夜便大病一场,高烧不退。好在他年轻力壮,没几天就恢复如初。通灵的巫医声称他撞上了邪祟。

狸奴闻言心里直翻白眼,来觐见天子,却撞上邪祟,这叫什么话!

可庾载明却不以为虚妄,越想越是这回事,认定了太守府中有人要害他。思来想去,便觉得那些原本在御前的仆佣杂役最可疑。

十几名少年瑟瑟发抖,连连喊冤。

庾载明冷笑一声,派人到他们的住处搜查。

军士步履匆匆地赶来,将什么东西交给他,说是在住处院子里找到的。

狸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啪”的一声,庾载明将那物事狠狠扔到地上,喝道:“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狸奴定睛一看,竟是一个扎满细针的小人。

难道真有人做这种厌胜之物?

一群人面面相觑,目光中都带着怀疑,谁也不敢说什么。

“怎么,不敢认?”庾载明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们,笑道,“那就棍棒伺候。”

他身边的军士上前,不由分说地将这群少年掀翻在地,便要撩起他们的衣袍。

众人哭叫着喊冤,场面一时间混乱。

“天子就在近前,将军怎能如此!”狸奴挣脱不得,被军士摁到地上,还想再说话,屁股上猛然传来火辣辣的痛。

她一口气被打断,便咬牙不吭声,实打实地挨了几棍。

“将军,奴是冤枉的!”有人受不住,开始大喊道,“我看到他每夜偷偷摸摸到屋外,一定是他做的!”

“你血口喷人!”被指认的那少年申辩道,“我只是起夜急,才没做那种事!”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互相指认,那棍棒却不停。狸奴没力气跟他们争吵,心想着这下屁股肯定肿起来了。

她强忍着疼痛,那棍棒却突然停了。

“他这个人向来独来独往,做什么事都藏着掖着!”有少年见狸奴不吭声,便大着胆子指向她。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纷纷附和。

狸奴气不打一处来,她为了隐瞒女儿家的身份,当然处处小心谨慎,没想到竟被人揪出来,一时间百口莫辩。

庾载明坐在胡床上看热闹,此时瞥了狸奴一眼,漫不经心道:“是么?”

众人添砖加瓦地埋汰了一通,又有人道:“先前在会稽王世子跟前侍奉的,只有他一个。他定是因世子而报复!”

“我没有!”狸奴吃惊地看向那少年,此人是宗棠齐派来的家奴,与她一同侍奉苏弘度,只不过从来近不得身。

庾载明来了兴趣,命令那军士接着打。其他人看着狸奴挨打,后怕不已,一口咬定了就是她干的。

“我若要杀人,必然真刀真枪地决斗,怎会用这种阴损手段!”狸奴费力地抬头,豆粒大的汗珠沿着碎发滚落,打湿了身下的石板。

“哦?”庾载明抬手,示意那军士停手。他起身走到狸奴眼前:“真刀真枪,就凭你?”

狸奴望着近在眼前的簇新**靴,忍痛撑起了身子,咬牙道:“奴曾在先帝手下,云雷洲战后才被迫为奴,侍奉世子也不过十日,如何能做出诅咒将军的事情!”

此言一出,四下鸦雀无声。

庾载明目光狠厉,仿佛要把狸奴看穿:“你在谁的麾下?”

狸奴险些慌了神,她对庾慎终的人马所知甚少,若盘问起来必然会露馅。但是……

自晼晚洲至云雷洲,她从未在庾慎终身边见过庾载明,想来对方也不是什么受重用的子侄。她如此宣言,就是赌叛军中无人能认得出自己。

毕竟庾慎终的亲随都被宗棠齐杀光了。

狸奴依旧执拗地直视庾载明,道:“林仙客。”

庾载明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他手指轻敲着刀柄,对狸奴的话半信半疑。

“你撒谎!你明明是与宗棠齐一起的!”挨打的少年中也有王珂的家奴,闻言急忙申辩道,“将军莫听他胡说八道!”

狸奴气笑了,指着宗氏家奴道:“你问他,我究竟是不是宗氏的家奴!”

被指到的少年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别问我!我不认识这个人!”

“你当然不认识我,”狸奴抢白道,“我在云雷洲才登上宗氏的丧船,宗棠齐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呢!”

那王氏家奴又要申辩,被庾载明不耐烦地打断:“够了!”

他又坐回胡床上,指着狸奴道:“你既然跟着林仙客,那就说说先帝回到江陵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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