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虞游刃有余地收线放线,风筝越放越高,越放越平稳。她的心情仿佛被泉水慢慢洗净,轻松了不少。
金鱼慢慢飞得和满月一样大。
夜空里看不见金鱼鱼身上的鳞片,只能在接近或遮住月亮时才能看清金鱼的轮廓。
一墙之隔。
赵羲和站在庭院中间。
月光把她的身影拉得修长,长发顺着月光落下,掩藏在月白长衫下的一截瘦骨清晰可见。
那只丑鱼似的风筝时不时钻进满月的框。
赵羲和低下头,手心摩挲着一枚小小的暗器,忽地抿起唇角笑了一下。
风在往这边吹,赵羲和鬓角留出的碎发往后扬。
墙边的粗壮银杏树上,刚长出的嫩绿树叶正沙沙作响。
再抬头时,笑意不加隐藏。
于此同时,那枚小小的暗器悄无声息地飞了出去。
意料之中,那风筝脱离那白玉似的满月,摇摇晃晃地落下。
赵羲和转身坐在石凳子上。
石桌上摆着两三本书和一盏灯,灯上的火苗在黑夜里散发着暖意。她随手翻开一本书,低眉读了起来。
墙的另一边。
风筝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断了,风筝摇摇晃晃地落向墙边。
楚虞一边祈祷别落到墙的另一边去,一边快步追着落下的风筝跑去。
风筝摇摇晃晃片刻就骤然落下,楚虞眼见它就要落入围墙之外,忍不住闭眼吸了一口气,脚步也随之停下。
再睁眼时,那风筝歪歪斜斜地挂在墙边的银杏树树枝上。
楚虞松了一口去,快步走过去。
这棵粗壮的银杏树不是公主府的,而是长公主府隔壁的一座空宅里长的。
这些年无人管理,全靠上天赐的雨水,不仅活下去了,竟然还越长越茁壮。
由于它是靠墙边长的,便有大半边枝叶长进了长公主府这边。
秋天它金灿灿的叶子也会掉进长公主府里,楚虞瞧着欢喜,便也没让人管。
如今看来,没让人管是对的。
好歹还能帮忙拦住越墙的风筝。
“殿下,有人去拿梯子了,殿下稍等片刻。”看见楚虞跃跃欲试的动作,侍女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倒不是她对长公主的轻功不信任——好吧,她确实对长公主的轻功不太信任。
很显然,康乐长公主对自己的轻功很信任。
她虽然不能用轻功飞檐走壁,但上墙拿一只风筝绰绰有余。
楚虞自信摆手:“不用了,我自己拿。”
一个旋身跳上了墙。
银杏新叶都长出来了,大一点的叶子开始变得浓绿。
抓着较大的枝干,楚虞顺着墙壁缓缓移动。
拨开挡在身前的叶子和细小的枝干,注意着脚下缠着腿的枝叶,楚虞一步一步来到了风筝落下的地方。
她买的风筝质量都很好,几乎没有发生过风筝线断开的事。
难道是今日风太大了?
楚虞稍稍直起腰,感受着风吹过脸颊的力度,墙上的风确实比地上大了许多。
好吧,楚虞释然了,伸手去够风筝。
银杏树高出围墙很多,这只风筝也很会选地方落,正落在楚虞目视能够够到的地方。
然而等楚虞真正站上来,却发现自己的身高有点不够。
只能等她们拿来梯子了。
楚虞泄了气,正要下去——
“殿下,好巧啊。”
楚虞身体一顿。
这突然出现的、有点耳熟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楚虞被吓得一哆嗦,忙抓住一旁的枝干。她顺着声音的来处——围墙外看去。
美人身着单衣,长发齐腰,站得仿佛寒冬腊月里挺立的一棵竹子,却又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美人仰头看她,发丝、脸庞,渐渐融入月色中,连眼眸也泛着银霜般的白。
楚虞迟疑了一下,皱眉问道:“赵羲和?”
对方回答不掺犹豫:“殿下,是我。”
楚虞:……
今天遇见赵羲和的概率无缘无故有点高。
而且……这是公主府隔壁诶,赵羲和为什么会在公主府隔壁?
楚虞皱着眉头,视线往赵羲和身旁移动。
一张石桌子,桌面上上面摆着一盏漂亮的灯和几本书,灯光很亮,里面烛火随风跳跃。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话问出口,楚虞心中隐隐有个答案。
“这是陛下赐我赵家的宅子,前几日刚刚搬进来。”
对上楚虞怀疑的目光,赵羲和仰头道,“这几日赵府事务繁忙,没来得及邀请殿下来府里一坐,殿下见谅。”
说罢又把目光移动到楚虞手边,看到了楚虞想去拿的那只风筝。
楚虞顺着赵羲和的目光看去,心道他们怎么还没把梯子拿来,正打算跳下围墙,身边忽地吹过一阵风,余光下意识往赵羲和身上走。
赵羲和冲她一笑,身体忽然凭空掠起。
像是被风吹起,又一溜烟似的,月白的衣衫飞扬起来卷成一朵花,转眼间人就到了楚虞身边。
楚虞身体猛地一颤,低头果然看见腰间攀上了一只手。
夜里楚虞穿的衣裳不多,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感受到赵羲和骨节分明的手,这亲密的接触让楚虞不太舒服,她正打算让人把手挪开,耳边却传来赵羲和温和的声音:
“殿下请扶一下我。”
从刚才赵羲和的轻功来看,楚虞不明白有什么可扶的。
然而见对方仰起头垫着脚尖,努力伸手去拿那一只风筝,楚虞忍了忍,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赵羲和腰上,一只手则抓着银杏树的粗壮枝干。
楚虞手心是衣料冰凉的触感。
赵羲和的腰很细。
她好像刚刚洗了澡,身上还有淡淡的皂香味,发丝也是,比白日里的柔顺不少。
银色的月光落在发丝上面,泛着点点银光。
明月皎洁,高悬于天空中。
月下墙边,立着一棵高大的银杏树。风吹动银杏叶,送来枝叶的清新味道。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风吹过树叶沙沙沙的声音。
楚虞觉得这时间仿佛被放慢了。
月光流淌的速度变慢了,叶子也只是轻轻摇晃,像舞姬捏着小扇子舞蹈着。
“殿下,好了。”
赵羲和的这句话仿佛一个信号,让楚虞一下子从放慢的时间里脱离出来。
她拿过金鱼风筝,迅速松开了握着赵羲和腰部的手,飞身下了墙。
“多谢赵小姐。”楚虞仰头道,“时候不早了,赵小姐早些休息。”
说完她便转头走。
只是……
总感觉那个人还会站在树下看着自己离开,楚虞浑身都不自在,脚步怎么也迈步大,耳朵也不知不觉地注意着后面的动静。
赵羲和竟然住到了她的隔壁……
楚虞不知怎地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去。
高大的银杏树静静地立在月光下,墙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
次日,天气很好,几只迷路的小鸟老趴在窗边叽叽喳喳地叫。
常宁投喂了点鸟食,这才用扇子驱赶走。
楚虞靠在榻上,手臂撑着脸颊,昏昏欲睡。
寻平安拿着几封信进来,见楚虞正好睁开眼睛,便递给了楚虞。
两封信,一封是崔敏写的,一封是任闻远写的。
楚虞默默看完,让侍女把灯拿过来,揭开灯罩把信扔了进去,又唤人拿来纸和笔,起身趴在桌子上写了回信。
“常宁,昨日让你准备的东西,你找出来了吗?”楚虞恹恹问道,早晨她的精神越来越差,一双桃花眼变成了两条缝。
“殿下,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出发?”
楚虞闭上眼睛,喃喃道:“下午再去,到时候出来直接去宫里,就不回府里了。”
常宁点了点头,又听楚虞有气无力地道:“明日你再去请沈大夫来一趟,我总感觉我最近睡眠多了些。”
三个时辰后,楚虞口有些干,便睡醒了。
用清水洗了洗脸,楚虞清醒过来,换了身衣服,稍加打扮了一番,便往侯府去了。
楚虞的老师名为侯世玉,是一名德高望重的朝廷重臣,曾陪先帝斩杀逆贼,肃清朝堂。先帝死后,侯世玉退出朝堂,被当今圣上以太傅之礼相待。
由于前段日子被皇帝禁足在长公主府,算起来,楚虞好多日子没来看老师和师母了。
一进门便有管家李嬷嬷上来迎接,亲昵的握着楚虞的手,“殿下好些日子没来了,大人和夫人可一直想着您呢。”
“嬷嬷也一直想着我吧。”楚虞另一只手搭上李嬷嬷粗糙的手背,轻轻拍了拍,撒娇似的道:“又不是我故意不来的,皇兄把我禁足了。要是知道李嬷嬷这么念着我,我爬也要从长公主府爬过来。”
两人欢欢喜喜地朝正厅走去。
楚虞忽地听见正厅里有欢声笑语传出,偏头问李嬷嬷:“嬷嬷,今天有客人来?”
侯太傅好多年都不理朝政了,除了一些旧友,基本不会有人上门。
李嬷嬷点了点头,“这客人,殿下大概是认识的。”
说话间两人走进了屋子,楚虞忽地有种怪异的感觉。果不其然——屋里除了老师侯世玉,师母方灵,还有一个楚虞熟悉的人。
那人言笑晏晏,耳边坠子随着她站起来的动作轻轻摇晃,腰间挂着的梅花玉佩压着浅青色的裙摆。
“殿下,又见面了。”
楚虞微微挑眉,忽地想起昨日向赵羲和讨要这块玉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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