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芳烈没能在礼部见到秦椒颂,因为他直接找到禁军大营来了。
齐芳烈心虚,他不敢提起与秦椒兰私下见面的事情,再加上拒婚的插曲,整个人扭扭捏捏。秦椒颂倒是放松,与他亲近不少,话里话外拿他开涮。无论怎么打趣,齐芳烈都只羞不恼,老实诚恳的样子倒让秦椒颂又宽心几分。
说到婚礼的仪式时,齐芳烈才想起圣上赏赐的事情,赶紧把那场诡异的查验讲了一遍。近连几日的疲惫早耗尽了秦椒颂的自持,他懒得掩饰自己的揣度,直白地说道:“就这么巧都送到你府上了?未免过于刻意。”
齐芳烈自然也是明白,事情虽要紧,但关乎到两家的喜事,不好对着未来的大舅哥隐瞒。两个年轻人分析半天也没找出头绪,秦椒颂便不多逗留,急忙告辞回家向父亲请教。
两日后,有人奉旨请齐芳烈进宫面圣,来人没有请他去御书房,而是直接带他去了离私库最近的院子。院子中央放着几口大箱子,一旁站着位正在清点盘验的太监,正是上次来宣旨的小黄门。那小黄门见院门口的齐芳烈后嘴角咧到耳朵根,快步迎上邀请他进来,还告诉他圣上马上就到。
果然,没多一会儿圣驾的玉辇就到了,圣上看起来恹恹的,接受了齐芳烈的拜礼后就打发下人们退出院子,只留他二人独自谈话。
“你不日就要娶亲,朕本想送你些好东西,结果没想到他们给办砸了。今儿让你来就是想让你亲自挑挑,别再让那些狗东西们给搅和了。”万陆指着打开的箱子,对齐芳烈和颜悦色的说道。
齐芳烈没有多问,只毕恭毕敬地跪谢:“荷蒙圣恩,御赐宅邸和木马臣已感激难明,受赐多矣,臣不胜惶恐。”
听他提到木马,万陆慈爱地看着他的眉眼,戏谑地说道:“这几日你倒是安生了。怎么,想通了,不急着回西北了?”
齐芳烈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四五六。
“呵呵呵,你是个实诚孩子,跟你的父亲一样。来吧,挑你的东西去!唉罢了罢了,朕若是让你自己挑,你怕是只去取那些个不起眼的。况且你常年在外打仗,对这些个身外之物也不甚了解,那天听说还是你的参军看出的端倪,是吧?”
“回禀圣上,确实如此,臣的参军,亦是赛大人的次子,赛栩。”齐芳烈不敢隐瞒。
“哦,朕知道他,早些年他在京里颇有些名声,不过听说这几年在西北边军历练得成熟精干许多。”
对自己的得力手下,齐芳烈向来不吝夸赞,挑了几个赛栩在边军立的战功报了一遍,万陆听得也连连点头。
“他父亲赛邕鸠为了他的前途也是煞费苦心啊,早年看不惯他在京里游手好闲,就算顶着家里老母亲的咒骂也要把他撵到最远最苦的西北,还好他是个争气的,没辜负他父亲的一片苦心。对了,他最近似乎跟霍玉娟走得很近啊?朕听说那霍玉娟女骑当的煞是威风,看来朕没给她找错地方。”万陆突然话锋急转,打得齐芳烈措手不及。
“回禀陛下,霍玉娟擅长骑射,在羌胡就是军中女子,允女骑一职确属人尽其才。赛栩喜欢钻研一些机关奇巧,羌胡尤善此术,或许因此往来密切了些。”齐芳烈斟酌着答道。
“嗯,倒也无事,朕就是闲聊几句,你不必紧张。霍玉娟此人在羌胡举足轻重,投靠瀛洲也是趋于形势迫不得已所致,若是能感化她诚心归降倒也不是坏事。”万陆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至于这些赏赐,还是让尚宝监的太监帮你掌掌眼吧。哦对了,尚宝监的人适才你也瞧见了,今天刚刚走马上任,第一个差事就是给你办的,你去同他聊聊吧。”说完便踱步离开了。
皇帝前脚刚走,后脚那个小黄门,哦不,如今是尚宝监的掌印便趋步上前。齐芳烈趁他还未走近时仔细打量了几番,穿着与前些日大相径庭,脸上也欢喜不少,难怪。
“掌印大人,恭喜恭喜!”齐芳烈也扯出一个笑容,对他道贺。
那掌印赧赧称谢,接着笑脸相迎,又一次给齐芳烈展示起御赐的物件来。这次赛栩不在,齐芳烈听得也是云里雾里,但他明白这回决计不会再出差池。于是就由着掌印说个痛快,他也不问,时不时佯作惊喜赞美几句,双方都应和得愉快,他也落个清闲。
下午这些赏赐就送到他院里了,着下人清点完入了库他准备回军营,正巧遇见刚要进门的秦椒颂。这位大伯哥也不客气,进门就跟自家一样,直接让他找个僻静地方谈话。于是齐芳烈带他来了这两日刚收拾出来的书房。
“你可听说了,昨日户部负责库丁的官员、管库大臣、尚宝监的太监、库使等一干人,收监的收监,砍头的砍头,就连皇后身边伺候的管事太监都下了狱。此事还在刑部查办,也不知最后还会牵扯出谁。”秦椒颂正色开口。
今日见那小黄门升任尚宝监掌印,齐芳烈就料到会有些变动,但万万没想到牵扯如此之广。他十分好奇:“要说管库和尚宝监一干人等被拿了我不稀奇,但是皇后身边的管事太监为什么也会牵涉其中呢?”
“若是只盗了银子珠翠倒也算不得稀罕,历朝历代皇家的私库甚至国库都有损耗。但是为了隐瞒亏空他们这次是把事情做大了,你恐怕想不到这事儿竟然还能跟那日的落水扯上干系罢!”秦椒颂愤愤。
这确实出乎齐芳烈的意料,如是等秦椒颂慢慢道来。
“初始,管库的库丁发现库房中偶有断了串线的珠子,于是趁机夹带出来。时日一久无人察觉,胃口和胆子都养了起来,便打上其他宝物的主意,久而久之竟然累积出极大的亏空。为了遮掩,他们又以钱财拉了尚宝监的太监和库管大臣等人下水,贿赂这些人隐瞒不报。本想就这样瞒天过海,谁知圣上竟然动起了以私补公的心思。上个月圣上与皇后说起过邀请我父亲携带家眷回京的事情,想必也提起了给你从私库置办些赏赐,不过管理私库的太监倒也不至于为了这些小钱乱了阵脚,真正要命的是圣上有动用这些年私库的积蓄,给西北打仗筹办军饷的心思。恐怕说起这些时都被皇后身边的管事太监听了去,不知他与私库那些管事有什么干系,总之就有了后面的事情。”秦椒颂低头抿了口茶不再言语,剩下的事情让齐芳烈自己琢磨。
齐芳烈也想明白了,为了促成西北战事才有了两家的亲事,战事一起私库的亏空恐怕很快就会败露,若加以时日或许就能找到办法掩盖私库的账目,所以有人打起了破坏亲事的主意,以为能转圜几分。
那小黄门也不知是哪一党哪一派的,又或许有人早就盯上了私库的这些蝇营狗苟,趁着此时发难,但这些都不是齐芳烈又或是秦家需要关切的了,他们只关心一点:圣上伐兵羌胡之志,是否磐石无转。
若圣意已决,齐芳烈自然乐见,不过秦椒颂对此事的态度看起来颇有些意味。
“于公,征伐之事虽尚未明示,但兆端频现,恐怕大事将起,你我还有父亲都同朝为臣,此事莫可回避。于私,我们就快是一家人了,你与父亲虽未曾见过几次,但他对你青眼有加,即便牵涉在我妹妹身上的种种事端皆由你而起,但谈及于此他也不掩对你的回护之意……”秦椒颂顿了顿,斟酌片刻继续说下去。
“圣上下了一手好棋,他太了解你,又太了解我父亲。若是旁人征伐羌胡,我父或出六分之力相佐,余下四分为贡献赋税的西南百姓、为国之大运图以后计。但若是由你挂帅,无论出于往日的渊源,还是近日的亲缘,父亲都不再可能留有余力,即便掏空了西南自筹军饷,也得保你获胜归来。”
“至于你,不胜既败,不夺弗济。‘今往攻之,百日之期辄返。西北之北,翌岁可得’,这话你说出来没半日便传到我父亲耳中了。圣上是让他明白,你已箭在弦上,发或不发,已由不得他举棋不定了。”
齐芳烈被说得哑口无言,这桩婚事的利益纠葛彼此心知肚明,但知道是一回事,被人当面点破就很难受了。他是见过那日未来的大舅哥如何爱护关心妹妹的,所以此刻更是愧疚。
见齐芳烈面露愧色,秦椒颂敛了敛口锋,敲打过了,也该给个甜枣。他不再咄咄逼人,用劝解幼子的口气安慰:“你也不必过分负疚,先帝四十三年的那场宿怨是圣上心里的一根刺,回想往事我父亲又何尝不是反侧达旦,征伐西北一事他并非要劝止,只是希望圣上能多加审慎,切不可孤注一掷。因此即便不是你出马,这场战事也在所难免。”
“至于你与我妹妹的亲事,我想你既然能体恤关怀兵士,想来也会回护亲眷。不过——”他话锋一转,“我听说以往你在边军行止风烈,勇悍有余,但自恤弗顾。往后行事之前要多念及自己和家人,要知道,从此之后你也是有家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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