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本以为他们会去那家熟悉的酒馆,昏黄灯光、靠窗的小桌、一人一杯小酒——像上次那样,松弛又顺理成章。
结果郁禾安带她打了个车,感觉就坐了没几分钟,就进了环线边上的高档住宅区。
“……你带我来哪儿了啊?”温馨盯着眼前高耸的大门和刷卡入户的门岗,有些发懵。
“是我家啊。”郁禾安刷卡开门,一边走一边笑得毫无负担,“这就是昨天跟你提过的房子,这边上学很方便。”
“……你一个人住在这儿?”
“对呀。“
电梯一路上行,走廊铺着静音地毯,感应灯从头到尾柔和不刺眼。他家的门是深木色的,门口干净整洁,没有乱放的鞋,也没有生活杂物。
门一开,温馨忍不住“哇”了一声。
根本不是想象中什么男生的房间,整套屋子是落地窗设计,客厅和厨房开放式连接,黑白灰的现代风搭配得出奇地温暖。沙发边上的茶几上摆着两本剧本、一支马克笔,还有一块被咬了一半的能量棒。
郁禾安把钥匙往玄关一丢,“是不是觉得很干净整洁?”
“……小伙子挺贤惠啊。”
“那当然。”郁禾安倒水递给她,语气像开玩笑,“娶了我你就享福喽。”
他笑了一下,又慢慢加了一句:“你是第一个被我带来这的人。”
“你平时不让人来,是怕乱?”她努力把语气装作平常,想把气氛重新拽回松弛一点的方向。
“不是。”郁禾安倒也没接话茬,只把水杯往她手里一推,声音低下去些,“是以前也没人让我觉得……可以来。”
温馨低头喝了一口水,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不解渴。她靠在厨房台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笑:“净讲些让人心疼的话。”
“倒也不是。”他歪着头看她,笑容干净又带点狡黠,“不过你要是心疼我了我也开心。”
“哎呀哎呀,我们先做点吃的吧。”
“但是家里没什么食材,今晚咱可以点外卖,我家附近选项多得是,毕竟这也不是今天的重点。”
“那也是。“
两人很迅速的点了些吃的,吃的时候随便聊了几句很快解决了晚饭,收拾完后,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一时谁都没有先开口。
屋里静了一瞬,只有外卖餐盒被叠起来的细碎声响。窗外夜色沉沉,高楼的灯影在玻璃上映得碎碎点点,像城市在无声呼吸。
沙发上,两个人并排坐着,肩挨着肩,却都没再主动靠近一点。
温馨盯着茶几上那支没用完的马克笔,指尖下意识地转了转杯沿。她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而且这些天确实有很多想说的,可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是一堆剧本台词混杂了进来,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郁禾安先动了, “之前不是说,等有一个安静封闭的地方,再慢慢跟你说吗?”
温馨看着他,点点头。
“那现在,就挺合适的。”他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我先给你正式说明一下我这个病的全称吧。”
郁禾安轻轻把马克笔从茶几上拿起来,指尖转了两下,没有点开,也没有写,只是像某种安抚动作,“高功能型边缘型人格障碍。”
他说这几个字时没有刻意加重语气,也没有刻意平淡。就像是在排练场读一段很熟悉的台词,平静、准确,却藏着某种剧本之外的真实。
“其实挺早就有点问题了,”他顿了顿,声音像是掉进了某个回忆的洞口,“我昨天不是提过一嘴嘛,我爸是在我小学五年级那年走的,就在我眼前。”
温馨轻轻抬眼看他,动作也变得很轻。
“那天我闹着去游乐园,…….都怪我想去什么游乐园,还真是贪玩啊。”
他的嗓音很轻,却不像在逃避,反而像是在努力把那些年堆在心底的、一次也没拿出来晾过的旧物,慢慢地,一件一件摊开。
“当时出事他护着我,倒下的时候还紧紧的抱着我的头,但我那时候已经吓傻了。直到后来很多年,我回忆起那一瞬,还能清楚地听见他喊我名字。”
温馨几乎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水杯。她想说点什么,却又怕打断他,只能安静地听着。
“那之后我就开始……情绪不太对。”他轻轻吸了口气,“我妈带我看了好几次心理医生,小时候太小也说不清,只会哭或者沉默,后来就是突然断电一样地情绪空白,或者有时候脑子会冒出一些……特别不对劲的画面。”
“自责、自毁感很强。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是我害的’、‘我不该在那’、‘我做错了’,反反复复这么想。可又知道没道理,越知道没道理,越控制不住自己。”
他低头笑了一下,苦得像是在笑自己的狼狈,“后来医生就说我这种病就是外人看不出什么,但你自己知道你心里那条线是一直紧绷着的。”
“我怕影响别人,更怕别人影响我,所以很会‘调整’情绪,很会伪装,习惯装作正常。但越这么做,反而越耗。”
温馨忽然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无声的拍了拍。
郁禾安回头看她,眼神没什么特别情绪,只是那种长久以来训练出的、被剥离了一层感受之后的平静。
“初中的时候,其实很多人就觉得我性格很古怪,那个时候也确实是很严重的几年,”他说,“不过当时年纪小,大家觉得这可能是一种“”人设“吧,挺酷的,挺多人好奇我呢,其实我都知道。”
“但是我实在没办法和大家建立起关系,所以当时我一直是独来独往,久了也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倒是少了很多人际交往的矛盾和坏处,不过在此之前,其实我挺喜欢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的,我喜欢热闹的地方。”
“后面上了高中,”他声音轻了些,像是翻过一页旧日沉重,开始讲新的篇章,“情况慢慢有些好转,不过也没那么好。”
“我努力变得幽默一点,和大家保持距离却又不至于让大家觉得我太冷谈,成绩一直不错的原因我想大概也是因为实在没什么别的娱乐吧,到也不算坏事。”
他顿了一下,垂着眼睛轻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点讽刺也带点感慨:“当时就像在扮演一个‘功能正常’版本的自己,但其实还是不自在,高中不像初中,觉得我这样的,很酷,大家其实觉得我很奇怪,我也知道,所以其实有段时间感觉确实有点…空吧。”
温馨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把他那只握紧的手包进掌心里,像是帮他抵一点这段自白里的沉重。
“直到我高一无意间遇到你,当时你和你朋友们在去小超市的路上,我从那边回来,正好看到你,…其实也很肤浅,当时觉得你好漂亮,明媚的像太阳。”
温馨听到这里,歪了歪脑袋,“哎?你这么早就记得我了?那后面…?”
“刚开始,就是只要无意间碰到你,就会开心一整天,”郁禾安抿了下唇,像是在努力把那些不敢说出口的心思慢慢理顺,“那种开心很轻,也很奇怪,好像我不再那么在意今天有没有突然失控,有没有情绪空白。只要见到你,哪怕只是个背影,哪怕只是擦肩,都觉得……日子还挺有盼头的。”
“你也太夸张了吧,”温馨小声笑了笑,脸却悄悄红了些,“那你应该早点来认识我的。”
“你那时候笑得特别亮。”他认真地看着她,声音很轻,却没笑,“我当时就在想,一个人如果能一直那样笑着生活,应该是个完全跟我不一样的世界吧。”
他顿了顿,又说:“后来就开始忍不住去注意你——你经常跟谁一起走、每次去小超市喜欢买什么、课间什么时候会到走廊……”
温馨瞪大眼,“我竟然一次都没注意到?”
“对啊,其实有一段时间我还挺希望你注意到我的,但是也没那么希望。”
“也没那么希望?”温馨挑了挑眉,半笑着追问。
郁禾安点点头,像是在认真回忆,也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剖开那段青涩得发烫的记忆:“嗯,就是……你要是真注意到我了,可能也会觉得我奇怪吧。感觉你和你身边的人都很好,所以我就…”
温馨没接话,眼神却柔下来,像是慢慢读懂了他话里的那些藏不住的怯意和小心。揽过郁禾安的胳膊,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像是在替他确认,“所以你当时,其实挺孤单的,对吧?”
他没说话。
“后来高一那年结束,我开始越来越常出门,”他接着说,“去学校附近的书店、咖啡馆、还有各大商场……明知道这样很傻,但就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不经意地,再见见你。”
温馨轻声问:“那后来呢?”
“后来上了高二,我特别开心,又能见到你了,但是我还是太贪心了,时间久了,还是越来越想认识你,所以我就…”
“就是那天做值日对吧?”温馨忽然想起来,“你说帮我拎回班,我当时特别特别感谢你呢。”
郁禾安轻轻点头:“嗯,是我故意等在那的。”
“你看起来超冷淡,还挺高冷的,没想到你那时候心里已经想了那么多。”
郁禾安轻笑了一下,声音低低的,带着点自己也说不清的不好意思:“那会儿就是靠装冷淡维持‘体面’的唯一方式。你走过来跟我说‘谢谢’的时候,我紧张得一整个手都快抖了。”
温馨听着,忍不住笑出声,“真的假的?那你真的早就该来找我了,不谈恋爱我们也可以一起玩呀,这样你也不会那么孤单了。”
“那还是算了,只当朋友的话…我了解我自己,我不会甘心的。”
温馨被这话逗笑了,轻轻推了他一下,“你真是,从一开始目标就这么明确啊?”
郁禾安也笑了,声音却带点认真,“我是认真的。”
“那我得感谢我这张脸了,还好我漂亮,错过你了我也会不甘心的。”
他停了停,眼神落在她脸上,像是确认了无数次才终于敢说出口:“其实后来吸引我的已经不再是你的脸了,虽然嘴上说着不乐意,但是帮你的朋友做值日,晚上给你不吃饭的朋友带面包,每次遇到你都是笑盈盈的,吸引我的是你。”
温馨的笑意慢慢收了些,眼神也认真起来,轻声道:“那后来的相处发现我和你想象中的小太阳完全不一样,不会很失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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