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下午茶，周小娘子很是出了一回风头：洁白透亮的凉粉丝，上面配着酸菜丝鸭脯丝萝卜干丝清新爽口，芋头荸荠糖水软糯清甜，刚剥出来的莲子有股特别的香气和脆甜味儿，特别是一碟子桃子糖，看着不出彩却是最好吃的。其余小娘子吃了这一餐下午茶，连忙问村长娘子在哪里买的，纷纷找春芽定下午茶，春苗一个女红班，春芽跟着做了小半年下午茶，宋大伯娘从一开始的担心到后来笑得见眉不见眼，恨不得春苗的女红班长长久久地开下去。
春芽见村长娘子的提盒好，也去木工张定了几个食盒回来。这一日春苗下了学回来正好看到春芽在检查这些提盒：“春苗，我也每日给你送点心和下午茶去。”
“大姐，我是去做师傅又不是去玩的。周小娘子她们一起吃吃玩玩也就算了，我也跟着吃算怎么回事。再说了就这么两步远，我回来什么吃不到？”
春苗不要春芽送点心，春芽惋惜地将提盒收起来：“我特地定做了这雕花食盒来，花了好几个银元呢。”春芽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起做了八个提盒，花色图案都不一样。春苗看她的样子说道：“大姐，我们也请伯娘嫂子们来吃下午茶，一人一个提盒可好？”
春芽听了也只得点点头说道：“也只能这样了。”
如今春芽日日要做下午茶，天气凉了之后又用烤炉烤了小小的手心大的肉月饼出来，只准备了七八个花样将宋家女人们请了来喝下午茶。
提盒一个盒子两层，一层放着四个小碟子：花糕一碟，肉馅饼一碟，绿豆糕一碟，糖果一碟；另一层放着四个小碗：咸豆花一碗，酒酿豆沙圆子一碗，藕粉一碗，肉羹一碗。宋家女人接到口信来了，刚刚坐下人人面前放着这么一个提盒，好在宋四婶和春蕊没来，二春家媳妇还没进门，八个食盒刚刚够用。
宋大伯娘打开一看嫌弃道：“这么个精致玩意，我用不来，春芽给我拿大碗装米酒来。”
四春媳妇高兴地坐下说道：“阿娘不会享受，我听说县城来的几个小娘子天天这样吃下午茶呢，我也要这样吃。”
青土媳妇来得少，默默打开食盒看大家怎样吃，林子人小没食盒，蹲在春芽身边说道：“大姐再定几个吧，四婶肯定喜欢。”
宋大伯娘一把把林子拉过去说：“来，伯娘的给你，你大姐，一天天净折腾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说着站了起来说：“我知道锅里有，自己去拿大碗盛，喜欢哪个吃哪个。”宋大伯娘一番话说得大家都笑了，林子人小吃不了那一提盒，最后还是跟着宋大伯娘一起吃的。
“哎，有钱人就是会玩，如今我也是见识到了。”宋大伯娘还是最爱米酒，她放下酒碗说道：“春苗这个女红班学费没收到，春芽倒是赚了不少。”
“县城的人日日吃下午茶么？”三春媳妇这些日子帮着春芽天天换花样准备茶点也是被惊住了。青山媳妇是县城的姑娘，她笑着说：“那几个小娘子可是整个青山县身份最高的姑娘，婶子拿她们比，我们都要重新投胎才行。”
青山媳妇一番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宋大伯娘也笑着道：“身份高又怎样，咱们也是一样地吃喝玩乐。只是不能天天这样，春芽知道吧？”宋大伯娘如今舍得吃了，还是忍不住心疼铜子：“这么一桌子可以招待那些小娘子好几天了。”
春苗女红班收了，春芽也变得更加忙碌，春苗离家六年之后第一次对于腊月全家的繁忙有了更清晰地认识。一整个腊月就没有休息的时候，春苗也停了绣花，帮着洗洗弄弄，就算这样，春芽还是叮嘱她好好把手养好了，说：“你这双手如今可是我们家的金手，宝贝着呢。”
白日忙碌不算，每日临睡前春芽要么把留着的莲藕塞上糯米闷在连着炕的灶膛里，一夜下来，莲藕熟烂糯米绵软浇上桂花糖浆，又香又甜，早餐起床吃上一个一整天嘴巴里都是香甜的气息。
遇上定荷叶鸡的时候，鸡肚子里塞上糯米蜜枣荸荠，包上几层荷叶放到蒸笼里闷上一夜，第二日送去宋盐菜，每次都要带回来几张订单，靠山村的鸡都要被春芽买光了，要不是四春贩货越来越多，鸡鸭鹅总能贩回来几只，春芽都要停止接单了，今年春苗在家，春芽订单接到二十六说什么也不接了。年二十七把最后的尾单做完结了账，春芽开始准备年夜饭。
“今年还是在柱子家吃年夜饭，明年看柱子把媳妇娶回来。我们家也有新妇做年夜饭了。”春芽一边忙一边畅想着。
烧饼年糕包子卷子这些早就做好了，春芽要做的是些新鲜菜蔬，今年不管是水蜜桃还是蜜桔收成都不错，枇杷柿子都有结果，连青梅也挂满了枝头。糖水罐头有梨子桃子橘子，果干有柿饼，还有梨膏糖和枇杷糖，春芽又做了花生糖和芝麻糖。就算如此，春芽还是觉得没什么好吃的，明年看看能不能新种点什么出来。
今年是个小年，只有年二十九，没有年三十。年二十九一早起来各自洒扫掸尘，贴门联喜纸对子。木头乐得两边跑，不时说着：“左边抬高点”，“放着，我来”。与以往安静沉默模样判若两人，宋阿爷乐呵呵地看着孩子们忙活着，宋大伯娘来嘱托明天一定要去家里拜年，一个也不能少。
下半晌春芽就开始摆席，糖水直接搬了三个罐子出来，想吃哪个吃哪个。烤鸭从炉子里刚刚拎出来，皮还是焦脆的，橘子酱，梅子酱都备上。鱼烤了两条，宋阿爷喜欢的酒糟鱼也蒸了两条，炸圆子剩下的肉末春芽加了荸荠丁做了一锅清汤肉圆，鲜甜清爽，拳头大的肉圆子要不是春芽拦着，每个人能吃两个下去。清爽的菠菜，清甜的豌豆苗，爽口的绿豆芽，咸口的花生，甜口的豌豆，还有荤素饺子也包了三四花样，每个人都吃得摊到在炕上，春苗喝了一口米酒，脸庞比刚回来的时候圆润了许多：“在绣庄时总惦记大姐做的好吃，吃过馒头没有大姐做地好吃，喝口菜汤没有大姐做地好喝，现在连酒也是大姐酿地最甜。”
春芽笑眯眯得看着宋阿爷吃饱了眯着眼睛打盹，柱子更壮实了些，春苗不再是刚回来瘦飘飘竹竿模样，木头也活泼了许多，林子明明最小，整日做个稳重的模样来，又机灵又可爱。
“好了，我们来算账！”春芽看着弟弟妹妹收拾了桌子，端了账本过来：“春苗好久不在家，不记得我们家每年这个时候要算账的吧？”
春芽拿出已经老旧的钱匣子，一手账本一手钱：“春苗你来算四叔家的账本，柱子你来算堂哥家的账本。”
春苗和柱子算好账，一个开心地笑，一个虎着脸不说话。春芽又拿出一个账本：“这是今年林记小炒的账本，荷叶鸡方子得了一个金元，细账有藕尖，有荷叶有酱料，柱子经手的，柱子你来算。”
春芽又拿出三个账本递了一本给春苗：“这个是春苗的，你的花销大，自己收着，等够了五个金元先还了四婶的数，知道不？”
春芽又拿出一个账本递给林子：“这个是林子的账本，金银花和菊花，春苗你教林子学着瞧瞧账本。”
春芽又拿出一个账本递给木头：“这个是木头的账本，嗯，有草鞋，有席子。柱子你来教木头看账本。”
春芽看了手边一摞账本全部分了出去，默了一会才说：“柱子你还有一个三家巷市集的账本呢？”
柱子不提防今年春芽问了出来，好一会才说：“我与朱家结账，他要了账本去看，还没有还我。”
“好吧，那就明年再算。”春芽也不去计较柱子说话真假。
春芽把银钱聚拢到一起，按照柱子算好的账一堆一堆数出要给大春二春三春和四春和银钱说道：“柱子你一会去把这些数跟堂哥结了，记得要他们画押。”
春苗见了连忙说：“大姐，大伯给我缴了契税，你还没给呢。”
春芽这才想起来春苗的事一直是宋大伯在忙：“多少？”
春苗说道：“大伯说是三成的契税，那就是九十个银元。”春苗顿了一会说道：“四叔的丝线也没有结账。”
春芽数出九十个银元另外放了一堆说道：“四叔那里先不急，等你屏风卖了的。”
柱子用不同荷包装了去结数。春苗看着柱子戴了帽子抱着账本出去问道：“以往年年都是这样吗？”
林子爬在桌子上算她自己的账本，听了春苗的问话说：“往年二哥三哥都会等在这里看我们算账。”
春苗看了春芽一眼，又问：“柱子哥账本是怎么回事？”春苗没想到还有人家过年不清数的。春芽摇摇头说：“柱子也大了，他心里有数。”
等柱子回来，春芽照着往年的数，一样在姐弟几人面前每人排出两个银元来：“来，这是今年的压岁钱。”柱子从柜子里拿出几个褪了色的荷包出来，递了一个荷包给春苗，才对着木头林子说：“来，你们俩个的钱存这里，以后自己收着。”说着柱子大喘了一口气：“我再不要替你们保管这些了。”
春苗接过荷包捏了捏说道：“我不在家，每年还给我分钱呐？”
春芽笑着说：“只要我在，这个家每个人都有。”
木头和林子打开荷包，里面有十多个银元。春苗拿出两个新荷包替他俩换了说：“你们的银钱要好好存着，不要乱花知道吗？等你们长大了一人买上一亩好水田。”
“今年我们家终于存下钱了，”春芽抱着钱匣子乐道：“往年每次算完账，每一个铜子去处都早就定好了，只有今年，我们家余钱了，明年一定给柱子娶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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