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身线拉得极长,流线形的身姿轮廓优雅妙曼,不时露出水面的手臂肌骨纤长、强健有力,后背结实的肌理犹如雕刻一般刚劲清晰,而腰部下那泛着金色的长长鲛尾在水中游弋摇摆,绽开一朵朵光芒四射的水花。
攸宁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茫然望向天边。
“哗啦”一声,重瀛携着水花跃上鲸背,出水的时候,小臂上一片鱼鳞伸展开来,化为一件深蓝色绡裳,轻盈覆盖住整个身体,手肘和腰腹下的鳍翼化为窄腰上的皮甲革带,尾翼则从中部分开成两条裹着皮靴的长腿,只有一头长发仍保持着墨蓝的色泽。
他拧着长发上的水珠,将之束在脑后,转头看攸宁。
“你还想着你师门吗?”见少女神色凄惶地遥望远方,他带着一丝讥诮的意味说道,“好一个碎针谷最重视的弟子!都是一颗弃子了,我看你根本回不去了,好好照顾兰若,我可以考虑收留你。”
攸宁不答,抱住膝头将脸埋进臂弯间。
片刻后,抽抽噎噎的哭声传来,重瀛一愣,语气不知不觉柔和些许,“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哭什么?”
攸宁变本加厉放声大哭,一面抽泣一面道,“你闭嘴行不行?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她天资聪颖,从小备受长辈呵护器重,可说是在千骄万宠中长大,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不明不白就成了师门弃子。逃出生天后,喜悦很快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深切的迷惘和心酸,她一直强压着,此刻再也忍不住,也不想再忍了。
重瀛果然闭嘴,默默俯身过来,从她身边把兰若抱走,低头整理着母亲的乱发,间或瞄一眼少女。
攸宁这一哭便止不住,自觉多年的骄傲和信念都被那一支支利箭搅得支离破碎,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一时竟不知今后该何去何从,自己尚且如此,对师门来说铸下大错的师傅更是凶多吉少,后果难料,不由更感悲伤绝望。
听到少女的哭泣声渐渐减弱,重瀛在鲸背上站起身来。其时海风习习,夜空如镜,参横星辰拥着一轮明月,高悬于穹空之上。
他走了两步,在少女身边坐下。
“你还精通阵法吗?”他仰望星空,随口问道。
攸宁发泄过一阵,心情轻松不少,闻言也抬头看向夜空,摇头道:“没有啊。”
“那你怎么知道如何破阵?”少年好奇。
“我是针师呀!天星十二穴歌诀,我五岁就会背啦!”攸宁脸上还挂着泪痕,嘴角却微微一翘,“从小我就对这些星星滚瓜烂熟,我们行针,自然要明白气血经脉的运行原理。天有昼夜人有阴阳,天分四季人分四时,天有星辰人亦有穴位,一年十二月共三百六十五日,人也有十二经络三百六十五穴,每个人的身体都是一个小宇宙,周身遍布的经络穴位就是一张星空图——”
她眼眸亮亮,转头看着重瀛,伸手隔空点了点少年腹部,“就拿北斗七星来说,贪狼星对应的天枢穴就在这里,巨门存禄二星所对应的璇玑穴在这里……”说完,手指移到少年胸膛上锁骨下的位置。
她行针之时早不知摸过多少人的身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因此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神态也落落大方,重瀛却是不动声色,身体往后微微一缩。
攸宁按向他眉间的手指落了空,也不以为意,微微笑道:“总之,人身经血,上应星,下应潮,宇宙万物生生不息,无穷变幻自有其道,人之经脉气血循环亦有其理,经穴就是星体在人身中的演变运行,说不准很多阵法师对三垣二十八宿的了解还不如我们呢!”
重瀛眉尾轻扬,“这么说,你们针师岂不是人人都精通阵法?”
“那倒不是,术业有专攻,”攸宁摇头,“这次我也算是歪打正着,正好设下的阵法与星图有关,否则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她双手托腮,遥望浩瀚星云,喃喃道:“我们每个人都有一颗命星,不仅主宰着命数气运,身体经络穴脉的开启闭合也与这颗命星有关,找到命星,行针通脉就能事半功倍。我的命星是少宰星,就在那里!”
她眼眸闪烁,灿如星子,抬起手臂指向天空,重瀛抬首望去,只见夜空中星罗棋布,浩渺无垠,满空繁星熠熠生辉,不知其中哪颗才是她说的少宰星。
攸宁不由一笑,“是紫薇左垣星宫的第三颗星——你的命星是哪颗?”
少年摇头,“不知道。”
“那我帮你看看,”攸宁凑过来,“把你的左手给我。”
重瀛依言递过手臂,攸宁撩开他的衣袖,指尖从手少阴心经的穴位少冲、少府、神门按上去,一直按到少海、青灵,换了手太阴肺经,脸上神情显得有些迷惑。
“看不出来么?”重瀛瞅着她问。身下白鲸速度慢了下来,月色下海潮轻轻荡漾,如银波光氲得少女一张素面不沾尘色,海风吹乱她颊畔散发,几缕发丝轻扬着,不时抚过略有些干燥的双唇。
“别说话!”少女轻道,手三阴经都按完了,又按手三阴经,最后自手少阳三焦经的关冲穴一路往上,直到肩膀上方的天髎穴,“我知道了!”
她将少年衣袖放下,笑着回望夜空,“我还未曾见过你这样的命星,居然是一颗子母星!”
“子母星?”
“嗯,就是有一颗主星一颗次星,”她解释说,伸手指向天际,“你的命星,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便是北斗下方太微左垣星宫中的第二颗,东上相星!”
重瀛有点失望,“东上相?我还以为至少是二十八正曜中的一颗。”
“子母星还不好?”少女一笑,“这么特别的命星,是不是表示你的命会有两条?”
“那还差不多,”少年失望之色稍敛,“你的命星表示什么?”
“我的命星可是一颗大吉之星!”攸宁略有些得意地说,“小时候爹娘请无相大师替我算过,我这一生虽多有波折劫难,但时运到来时自可飞入青云……可惜我不懂星相术和占卜测算,不然的话给你也测一测了。”
重瀛唇角那抹弧线微微向上一挑,现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笑容来,“不必。命数气运这些东西于我而言太过缥缈虚幻,非要试图去窥探天机,难免患得患失,囿于命运而束手束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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