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刘项过招

从那次晚宴之后,项羽一直在伺机报复刘邦。无奈这个老小子从不落单,今天和英布饮酒,明天和陈婴下棋。不过数日功夫,前来投奔项梁的各路诸侯都被他拉拢过去了。

项羽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这日,刘邦与项梁正在议事,项羽仗剑冲了进来。

“阿籍,不得无礼。”项梁呵斥道,项羽径直走到刘邦面前,说道:“子羽习剑二十载,未遇对手。沛公英勇,可敢一试?”

“你这黄口小儿,不过是学了几招花拳绣腿,也敢在行家面前卖弄!”项梁怒道,刘邦默不做声。

“不急,不急。”项羽抽出宝剑,在堂前舞了一套剑法。他手握的是精钢所制的龙泉宝剑,不同于寻常公子所执的铜剑,更加轻快锋利,寒气逼人。

他的剑法复杂繁琐,行云流水般徐徐展开,内行人一看便知他是个中高手。项梁捻须,赞赏的目光从未离开侄儿的身影。

项羽举剑,径直逼向刘邦,口中半真半假地喝道:“老贼,拿命来!”

“咣当”一声,金铁相击,龙泉宝剑掉在了地上,刘邦的剑尖抵在项羽喉咙处不足一分,项羽宝剑脱手,一脸茫然。

项梁忙在一旁说道:“请沛公手下留情,勿伤小侄性命。”刘邦佩剑回鞘,算作回应。

项羽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手,笑嘻嘻道:“比试嘛,有输有赢很正常。子羽方才未尽全力,沛公敢不敢与我再比试一番。”

刘邦说道:“好,老夫也想见见公子的真功夫。”

项羽捡起宝剑,自顾自往门外走:“室内地方小,施展不开,我与你去外间比试一番。”

时为六月,天气酷热。项羽着一件齐紫罗衫,刘邦着一领霜地葛衫,项羽手持银光闪闪的钢剑,刘邦手持杀气凛凛的铁剑,两人摆好架势,大喝一声,便向对方奔去。

项羽的剑法高明,招招试试复杂多变,绵里藏针。

刘邦的剑法凌厉,快准狠,只有简单的劈刺抹斩,却招招毙命。

两人的出身不同,过往的经历不同,然而都是当世一流的剑客。

刘邦只觉得项羽的剑法太密,铺天盖地犹如天女散花,一时间找不到命门,反而被他缠斗了许久。

项羽只觉得刘邦的剑招太硬,一劈一斩间杀机四伏,令他心惊胆寒,他自夸剑法是当世第一,然而在对手简单迅捷的攻势下,他的精妙剑法却大打折扣。

两人打得如痴如醉,难舍难分,一艳紫一米灰两条人影交织,半空中只看见漫天剑雨,青石地砖上汗流如雨。项梁以手扶着门框,楚地各位将领远远站在角落里观战,究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约莫两个时辰的功夫,刘邦瞅准项羽的破绽,一剑当头劈了过去,项羽举剑去隔,“咣当”一声,龙泉宝剑震出一个豁口,项羽虎口一麻,宝剑脱手,整个人重心不稳向后摔倒,他当即以手撑地,不至于摔得太狼狈,然而刘邦绝不给他体面,长剑劈开了他的发冠,剑尖直至他的眉心。

此时众人包括项羽,都还未从惊愕中醒来,刘邦取出手绢,将佩剑细细擦拭一番,重新放回剑鞘。项羽也慢慢爬了起来,捧着残剑不可置信:龙泉剑是百炼成钢,名师所铸,至刚至韧至利的神兵,怎么会输给一柄寻常的官制铁剑?

思念即此,愤恨的眼神瞪上了刘邦,刘邦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开口道:“龙泉宝剑虽锋利坚硬,然而剑鄂是脆的,行军作战不如寻常铜铁。”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陈胜的旧部,不过是一群草莽,他们是罪犯、奴隶和草民,因为追随陈胜的缘故,他们之间擅长杀敌,作战勇猛的人侥幸有了兵权和威望,然而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们铜剑,铁剑,钢剑各自的优缺点,他们自小使用的是木棒和竹棍。

项梁和项羽叔侄也是一惊,项氏是将门之后,二人久居吴郡,深知此地产神兵宝剑,这个刘邦如何说龙泉宝剑不好?!

项羽心念间千回百转,暗道:果然是老贼在捣鬼。

项梁拍手:“沛公剑术精湛,小侄已然输了。”

“我没有,”项羽绝不肯认输,对刘邦说道,“沛公可愿再比一场?”

“比就比,请诸将做个见证。”刘邦连赢两场,气势上未免骄矜,然而骄兵必败的道理很少有人懂得。

两人稍作休整,一炷香后继续比试,项羽换了一把新的龙泉剑。

这一轮比剑,更加精彩。两人俱是知彼知己,打得难舍难分。围观众人不由看得呆了,仿佛不是两位剑客过招,而是两条蛟龙缠斗。只见二人身形晃动,却看不清他们的剑招。

约莫半个时辰功夫,项羽一招青龙出水,劈天盖地的剑气向刘邦罩去,刘邦翻身躲避,以剑去格,一片霜地色的衣角被宝剑削去,在夏风中如蝴蝶纷飞,又坠落在地。

“刘某输了。”刘邦抱拳,向项羽行个剑客的礼,佩剑回鞘。

项羽并未回礼,他倨傲地站在原地,拄着剑,昂着头,不可一世地说道:“沛公剑术了得,可惜年纪大了,体力自然不如年轻人。你且听着,诸位将领一齐听着,天下终归是属于年轻人的,王者,只能有一个。”

刘邦被他言语噎住,当场拂袖而去,比武期间产生的那么一点好感荡然无存。诸将面露尬色,心中又惧又怒,口中呐呐不敢言。项梁大喜过望,他原本对刘邦多有忌惮,想不到他的好侄儿竟然如此武艺高强。看来,上天偏爱项氏,复兴大楚有望了。

“刘项二人必有一战。”陈婴和英布窃窃私语。

“届时我们站在哪边呢?”蒲将军问道。

陈婴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英布曰:“作壁上观。”

天下大势纷繁复杂,此三人都看出来了,刘项之间,最终会有一个胜出,成为整个天下的主宰者。

刘邦在屋内生了一场闷气,洗了个澡又睡了。戌时一过,仆役再一次邀请他赴宴,此次宴席是为了怀王熊心而设。刘邦不敢怠慢,换上一袭群青色罗衫,头戴玉冠,腰系玉带,配戴香囊玉佩,佩剑也换成了镶珠的金铜礼剑。他对着镜子细细照了一番,重新修建眉毛和胡须,脸上敷了一层薄粉,这才满意离去。

仆役在门口等候多时,看到刘邦这副打扮,惊得合不拢嘴,却还是乖乖在前带路。

熊心虽是王族血脉,然而旧楚王室早被秦国连根拔起,是以没人在意这个项梁所立的傀儡。

项梁甚至没有出席这场欢迎楚王的宴会,刘邦四下看了看,楚地各将领也没有来,项羽大摇大摆地坐在主位,他的四周聚着一帮年轻的吴郡的子弟,熊心虽是主角,此时却畏畏缩缩坐在下首。

刘邦入场后,有几个子弟在项羽耳边叽叽喳喳说了些什么,只见项羽高声喝道:“你们这些刁奴,还不与沛公安排座次。”立刻有人将主客的位置重新摆好,安上焚香,果盘及酒水,邀请刘邦入席。

项羽举着酒杯,却用余光打量着刘邦,心里暗自好奇:刘邦此人倨傲,就连本公子都不放在眼里,为何对熊心这个傀儡如此上心?刘邦平日里身着布衣,头戴竹冠,今夜显然是细心装扮过的,他身边还放着一只精美的锦盒,想来是要赠给熊心的礼物。

项羽不由生气了:好你个老头儿,在我家白吃白住这么许久,都不给本公子送礼物。熊心不过是个放牧的奴仆,竟然值得你如此礼遇,本公子记住你了。

他才刚刚领教过刘邦的厉害,心想:治不了老头,还治不了小贼不成?于是向身侧的子弟耳语一番,此人哈哈大笑,旋即离开了酒宴,又带着一群衣着暴露,妆容妖艳的舞姬入场。

众舞姬围着熊心偏偏起舞,举止轻浮,有的去扯他的衣袖,有的去解他的发冠,还有的举着酒壶,往他脸上身上倒酒。

熊心不久前还在乡下放羊,不唯没出席过这样高规格的晚宴,也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美丽大胆的少女,他一时间手足无措,也没有人告诉过他,身为楚国的王者,是不容许女奴如此冒犯的。

项羽和他的那群好兄弟们笑作一团,眼睁睁看着熊心出丑。歌女舞女这些女伎,在那个年代本就是处于女奴中最下等,不需要公子的额外吩咐,她们此时竭尽所能地羞辱刁难面前的王,发泄自己过去十几或二十几年遭受的冷眼和嘲讽。

项羽看得累了,拍了拍手掌,众舞姬一哄而散。此次晚宴由于项梁和诸将都不在,众人也没料到刘邦会来,是以并未备餐。项羽和诸子弟喝了一些清酒和冰镇的醴酒,水浆,又随意吃了各色酸甜浆果及糕饼,此时夜色已深 ,一个个酒意和困意齐齐往脑门上涌,互相搀扶着,摇摇晃晃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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