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澈行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双手双脚都被缚住。
他一醒来就看到四周漆黑,不知道自己在哪个牢里呆着,只有侧面上方开了口子,透过来些刺眼的光,险些一口气背过去又晕了,他暗自回想了自己在这十六年里做过的所有事,虽然是总闯祸,是顽劣了些,但也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就进来了?
“吱呀”一声,铁门被人打开,进来个身量颀长却清瘦得有些过分的男子,脸色也像白纸一样惨白,他嘴角上扬,明明是温润如玉的长相,却不禁让白澈行打了个冷战。他身后还跟了个人,面无表情。
白澈行边抖边道:“你、你想干什么?我告,告诉你,我每天吃,吃八种毒草,在蛇沼里泡澡,你碰,碰我一下就入毒三分了。”他声音越来越小,让本就没有的气势雪上加霜。
长青似乎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怜爱般地揉了揉他的头顶,轻声道:“别怕,我不会动你,本也不想这么无礼的,可有些人太难缠啦,只好让你受些罪了,事成后,我会把你完完整整地送回神药谷。”
白澈行让他摸得头皮发麻,差点整个人都炸毛了,感觉下一秒天灵盖就会被这个人捏碎,可他一出声白澈行就顿时放松了警惕,倒不时这人的声音多温柔,有安抚人心的效果,而是因为这个人气虚,不是一般的虚,是人之将死的气虚。当即犯了职业病,诊断这个人活不过两个月
他身后那个一直沉默着的人出声催促道:“走吧,这待多了不好。”随后二话不说把人推了出去,道:“你快回去吃药,这有我盯着。
在长青走后,玦尘开门见山道:“你看出什么了?”
白澈行一惊,道:“什么?”
玦尘言简意骇:“他。”
“啊?”白澈行这才反应过来,“那人气短体虚,内力无法运转,阻塞经脉,是中毒了吧?”
玦尘颔首道:“是体内有余毒,有什么办法吗?”
白澈行思索片刻,道:“可以废去一身内力,再好生休养几年,兴许能多活几年,但此后不能剧烈运动,不能跑不能跳,与废人无异。
块尘苦笑道:“那比杀了他不难受。”
白澈行见他这样,不由同情起来,也忘了自己是被绑来的,安慰道:“去神药谷找我爹我爷爷,或许他们有别的办法。”
“算了,”玦尘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不会走的。”
吩附手下人看好他后,玦尘就离开了牢房,脚步一顿,改变了方向,朝另一边走去。
长青这次倒是把他的话听了进去,坐在露台的椅子上,沐浴着日光,闭着眼,像是睡过去了,天尘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他身边。
长青缓缓开口问道:“你来暗阁,多少年了?”
玦尘思索了一下。答道:“十六年了。”
长青半睁开眼,似乎是嫌这日光有些刺眼了,微皱了眉,还未等他抬手覆在眼上,就有人率先一步动作,替他挡住了日光,他微微笑了一下,道:“算起来,你也不比青鸟大几岁,如今,也有三十一岁了,倒是懂我心意,能算上半个知已,忘年之交。“他有些感慨道:”一转眼,你就这么大了。”
十六年前,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里,关着一群孩子,村庄每年进行祭祀时都会上供一个孩子,这群孩子是从人贩子那买来的童男童女,在到达十五岁前被当成奴隶一样使唤,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还不加猪。
随着年龄的增加,孩子们逐渐懂得了命运的残醒,有人选择麻木地接受,有人选择了奋起反抗,想逃出去,然后被抓住,打得奄奄一息再扔回来,身板弱直接打死了,尸体扔了喂狗,可这干瘦的身体连狗都嫌没地方下嘴。
但即使有无数头败的先例,但还是有人前进后继,每个人能相信自己会是那第一个人。
在被送上供台的前一天,有个少年盯着星空发了一整晚的呆,第二天,少年突然暴起,拿着手中磨得锋利的石器,杀了一个长老,可架不住村民人多,还是被绑上了供台。在熊熊火焰中,少年怨恨上了素不相识的“神”。
然后一股劲风吹来,一个墨蓝色长袍的男人从天而降,一剑砍断了缚住他的绳子,少年怔忙地看向他,道:“你,是‘神仙’吗?”
长青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是途径此地顺便看了个热闹,觉得这孩子有趣就顺手救了下来,没想到还被他捧上了天,他觉得好笑,顺手杀了整个村子的人,微凉的指尖抚上少年的脸,蹭了他一脸血,道:“我可不是神仙,我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事后,长青给花错杀的解释是,他才二十四岁,血气方刚——按他自己的说法,四十岁以前都算血气方刚少年意气,路见不平技刀相助。但村民太难缠,无奈之下只能杀了。对于这套说辞,花错杀自然是不信的,当即罚了他面壁思过三天。阁主的话还是要听,长青只能乖乖“面壁思过”。
然后一个单薄的身影凑过去,什么不说,就在那坐着。
长青忍不住问:“你来干什么?”
少年依然什么也不说,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长青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道:“觉得连累了我不好意思?得了吧,把你那身子养好些就算对得起我了。
“……”
“你叫什么?”
“我没名字。”
“那正好省事了,以后你就跟我混,叫‘玦尘’吧。”
“嗯。”
长青看着眼前那只手,骨节分明,虎口有层薄茧,后知后觉地发现,已有十六年过去,那个带着稚气的少年已经长大了,稳重又内敛。而他自己,由于年轻时不慎中毒,没有及时清理,留下祸根,这两年来身子愈加虚弱,特别是这几个月来,食不知味,不知冷暖,有时下肢无感,站都站不起来。
他感慨道:“现在想来年轻时真是任性妄为,你可不要学我,玦尘啊,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暗阁想留就留,不想留就走,师父我还是有些银票的。
“我是熬不过青鸟了,只是,还忍不住想搏一搏,等我死了,他想要的那些东西你就拿出来给他吧,注意动作轻些,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也不会为难你。
“闲云那孩子也真是的,还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本想让他去当卧底顺便策反野鹤,没想到他还陷进去了,平时看着这两孩子在我眼皮底下搞那些小动作也挺有意思的。看来咱们暗阁的人还是适合直接地拿钱杀人,不适合搞这些弯弯绕饶的心思。
“可还能杀一辈子人吗?一辈子偷偷摸摸,刀尖舔血,苟且偷生吗?我可能真的是年纪大了,也想让他们站在阳光下……你以后要记得年年来给我烧香,多烧些银票,你也知道我花钱大手大脚,在地府恐怕也闲不住的……”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段话,像是在自言自语,落在块尘耳朵里,就成了遗言,惹得他心中泛上一陈若涩。
珠尘深深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的模样烙在脑海中,哑声道:“对不起……若不是我,你也不会中毒。
长青轻笑了几声,道:“你又来了,又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当年你逼着我喝药静养,可我仗着年轻身体硬朗,就偷偷把药倒了乱跑,现在是我自食其果,跟你有什么关系?行了,把手收回去吧,一直举着不累吗?你这孩子,总是这么倔。罢了罢了,你出去吧,我想在这躺一会。”
闻言,玦尘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沉默良久,他又松开了手,走了出去。
直到若干年后,玦尘隐房深山,过着平时上山采采药的平淡日子,偶尔没事干在小院中一坐就是一下午,望着蓝天白云,又会想起那个宁静的午后。
那天,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两个本见不得光的人尽情地在日光下偷懒,那人躺在椅子上,跟他说了很多话,具体说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人半睁着眼,脸色在日光下也不是那么苍白了,多了点人气,那天的阳光很暖和,很舒服。
后来年纪越来越大,记性越来越差,只记得那个人,那个死去了很多年的人。
他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他用了一生来铭记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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