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公开被点名,尹郁欢自是不能不理不睬。按理说如果是嫔妃公主或是随行的夫人小姐,准备了节目欲要在太后的寿宴上登台表演,皇后必会将这些相对重要的角色尽量安排在宴会的前半场,省得后续酒醉乏力,众人都无心观演。换句话说,如果前半段没有登台,那大抵就是没有献艺的打算,尹郁欢之所以坐到现在,也必然是毫无准备。而端妃选择在此时将焦点拉在尹郁欢身上,摆明了就是要给她难堪。
尹郁欢不明白她与端妃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端妃何苦来为难自己。她不过是在成婚前与萧明琰有些私交罢了,现在她成婚快半年了,萧明琰人也好好的,并不见为情所困的沧桑,她又来报哪门子怨呢?正当她费解之时,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太后闲谈时曾与她说过的一段话。
“端妃的母家是广陵人士,她跟明家是表亲,哀家能请到明川大师入宫学画,还多亏了端妃引荐呢。”
所以说她的刁难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为了明家?与其说明家背后的靠山是太后,不如他的帮手是端妃。现今明家遭了难,她总不好公然找萧烛年的麻烦,便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缠绕在尹郁欢脑中的另一团乱线似乎也找到了突破口,困扰着她的难题好像也在这一瞬间迎刃而解。
吃准了她是骑虎难下,端妃已经做好了看戏的打算。不想尹郁欢此刻却从容起身,淡定自若,“难得端妃想起我,我还真是为太后特备了一份惊喜。这次没请回明川大师现场作画,皇上和太后一定都很遗憾,明家自食恶果也不免让人唏嘘,为了能弥补一些缺漏,我决定斗胆献技一场,为太后作画一幅,我这点雕虫小技自是比不得大师手笔,不过为博太后展颜一笑,此行足矣。”
她这一提明川,不光是往端妃身上捅刀子,更是惹得底下知道端妃和明家关系的嫔妃大臣们开始议论纷纷。端妃最近本就因为明家所犯罪责在后宫屡屡受挫,现下又是羞愤的抬不起头。
她内心对于宁王府的火气一下子全转移到了尹郁欢一人身上。就让她逞两句口舌之快,看她一会什么都表演不出的时候是怎么出的糗。
太后听了尹郁欢的话倒很是开心,当年一场救命之恩让她对尹郁欢始终另眼相待,加上尹郁欢在她面前一向乖巧懂事,可以说只要不触及瑾国利益,她对尹郁欢足能做到绝对包容。
“哈哈,别谦虚,你画成什么样哀家都喜欢。”她招来底下侍奉的宫女给尹郁欢备上纸笔,“你就放心大胆的画,即便是不精通于画技,哀家保证在座的也没人敢笑话你。”
萧烛年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作画,不过他能听出端妃的有意为难。此举明指尹郁欢,暗为他萧烛年,虽有太后为其撑腰,但是端妃的一席话已经将所有人的预期都抬到了制高点,如果尹郁欢做的有一点不好,丢的就是整个宁王府的脸。
他有些不放心地看了尹郁欢一眼,谁知对方只是按了按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让你一并划到太后礼单的那个盒子,帮我从收置寿礼的库房里拿过来。”
说完,她便侧身走到台中,拿起了画笔。
她提笔的动作很是熟练,下笔流畅,丝毫不拖泥带水。看她行云流水的做派,竟隐有大家风范。她的手指是苍冷的白,映在笔杆上,更衬出一种千古月明的意境。
所有人都不觉被她的气质所吸引,皇上太后和皇后等人,包括端妃在内,都忍不住下台来近距离仔细赏看。
只见纸上画作已初见雏形,一位长须老者正行于一片云雾缭绕的山谷间,周围景致飘渺又虚幻,却直给人身临其境之感。
在场无人见过尹郁欢执笔,更没人知道她会作画,此前听她言语不过真以为一场笑闹,现今一看竟如此不同凡响。等着看热闹的人也开始避让退散,端妃更是无心再观赏。
就在尹郁欢即将收笔的时候,皇后突然眼前一亮,“这不会是改编自当年郁大师的那幅云涧老人图吧,本宫曾见过坊间许多仿本,但都不及你这幅惊艳,可惜当年郁大师惨遭劫难,他的画作也随之消散成谜,很多人都为此感到惋惜啊。”
之前说郁家是武学世家,郁家的名头也是因为当年的武林至尊所打响的,但是最后一代家主郁鸿风之所以出名,却是因为他在绘画方面的建树造诣。可以说明川学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在效仿郁鸿风,他明家就是处处比不上郁家,还要处处追着郁家啃咬攀比,只能说如果郁鸿风还活着,真就没他明川什么事了。
太后喜爱收藏名师画作,被皇后这么一提点,也反应过来,“哀家就说看这画有些眼熟,原是出自郁大师的杰作。可惜哀家未曾见过真迹,你这图又与那些个仿品略有参差,也怪哀家一时眼拙,竟没一下认出来。”
端妃是不懂画作的,但她摸到了一处关键点,“画是好画,实当传神二字,但既说是给太后献礼,总要拿出点诚意不是,宁王妃这献上自己一副模仿之作,是不是太过敷衍了些。”
她这话说的倒也不无道理,送礼献艺走的就是一份诚心,你说你画一张别人画过的东西送给太后,不论原作的品质如何,你没有注入自己的心血,那不就是没有用心。
此话一出,底下那群议论端妃的人,又开始在下边窃窃私语。
“说得对啊。”
“确实没有诚意。”
“太后那么看中宁王妃,一幅仿作她怎么拿的出手啊。”
尹郁欢丝毫不理周围的异动,她只是朝萧烛年看了一眼,见对方微微冲自己点了下头,便直接开口道,“说得不错,我这幅的确是仿作,但它之所以跟市面上的仿品略有出入,是因为我曾仔细观摩过这幅图的真迹,而这幅图,现今正在我手中。”
清水适时地为尹郁欢递上画轴,两人将其展开铺平,入目的正是那幅云涧老人图。
“知道太后喜欢收藏名家名作,唯独遗憾于缺少一幅郁鸿风大师的作品,所以我特意托人访遍瑾国各处,终是有幸让我寻得了他最著名的一幅画作,也是趁着太后寿辰这个吉祥的日子,以我拙劣的画品抛砖引玉,借寿礼之名呈上,供大家一同观摩。”
太后阅画无数,自是能辨别出此画真伪,就冲那神乎其神的人景描绘,就算不看署名,也当知它出自谁手。毕竟这世间能做到此等画功的,估计除了郁鸿风之外,也很难再找出第二个人了。
太后的手隔空悬在画上,想要触摸又怕弄脏了圣物,“画得真好,此生得此佳作,就算死而无憾了。”
尹郁欢带着清水默默退出围观人群,她舌尖抵着贝齿,眼中的凌厉一闪而逝。
很显然,她那画原本是要单独呈给太后的,只是在想起端妃与明家的关系后,她才临时改变策略,在大殿之上公开展示画作,此举就是为了观察端妃在听到郁鸿风之后的反应。可是她没从端妃脸上看到任何她想象中的神态,如果不是她定错了方向,那就是对方的城府太深,不会轻易露出马脚。看来一切又要从长计议了。
晚宴结束后,天已经黑透了。空中飘下零星几点雪花,落地后顷刻消融,枯枝挺立在夜晚的寒风中,幻想承接下这瞬间的旖旎。
萧烛年一行人也驾马车回到了宁王府。刚一下车,尹郁欢便头也不回地向自己的院子走去,佟依一便借机缠上了萧烛年死也不撒手。
“王爷,你看这天这么冷,我手都冻僵了,你可不可以亲自送我回去啊。”
这言外之意就是在问萧烛年要不要留宿,那人送到屋里了,还不给暖暖被窝,捂捂脚么。
萧烛年这边正急着去找尹郁欢,哪有工夫跟佟依一打太极呢,“王妃啊,她刚说她有点不舒服,你没看她一路回来都沉着一张脸么,那肯定是旧疾复发了,本王知道公主这么懂事,定不会拦着本王去看王妃的对吧。”
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后路也给佟依一堵死了,佟依一就算是一万个不情愿,她也只能答一句是啊。“好吧,那王爷记得帮我给姐姐带声好,你们早点休息,依一就先回去了。”
送走了落寞的小公主,萧烛年转身拐进了尹郁欢的院子。尹郁欢刚脱下外袍,房门就被人从外推开了。
“你来干嘛?”门外灌进的来一阵冷风把尹郁欢吹得打了个哆嗦。
萧烛年背身扣紧房门,信步走到火炉前,“这好像本来就是我的房间吧,不过是你来之后我让给你住了而已。”
他虽还保持着原本的风度翩翩,但尹郁欢隐隐感觉他今晚的状态有点奇怪,似乎有些生气,总之就是特别不自然。
“好吧,你随意。”
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转头坐到梳妆镜前,拆卸头顶的发饰。
“今天你为什么要当众展示你父亲的画,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可能会暴露你的身份。”萧烛年知道尹郁欢有在宁王府备好的寿礼中加了一个长盒子,他起先也并不觉得那有什么问题,就没仔细检查,左右是送给太后的东西,她总不会在这当中搞出什么幺蛾子,没想到她不光敢搞,还搞了一笔大的。
他都开始怀疑尹郁欢是否有他预想中那样精明,为何她有时冷静的可怕,有时候又放肆的毫无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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