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玦与赵希几人上午也去接了总公司派来处理事件的人——公关部的杜经理。
杜经理其人称得上消防一把手,哪里有事去哪里,安全事故、违法情况、信任危机、形象受损…… 总之什么险情都过他的手,一年到头四处跑,什么问题都处理,也什么人都见。说得好听是圆滑会做人,说得难听见鬼不说人话。
杜经理已经知道事件大概情况,之所以亲自过来,多少还是因为这是西南的第一起安全事故,处理不好怕对以后有影响。
“宋总对这事怎么看?”杜经理一边迈着大步一边问身边的宋玦。
“死者要负主要责任,如果家属不难缠,应该不难处理。”宋玦应道。
杜经理猛地收住脚盯着宋玦看,两人走得很快,他这一停,身侧的宋玦即使反应快,也多了半个身位出去。
看了两秒,杜经理眯着眼说:“即便他不是主要责任,即便家属再难缠,这事情也能妥当处理。”
说完微微侧头打量宋玦,“不要怜悯,给出合理赔偿,项目尽量减少损失,才是你唯一的目标。在这件事里,同情是最没用的东西。”
宋玦品着杜经理的话,点了点头。
赵经理微微一笑转头继续走,边走边道:“他这情况按规定最多也就拿80万,我们可以给他15%的上浮,90多万,按他现在的工资得干20年,更何况以他的年纪,10年以后就干不动了。”
宋玦不发一言听着,神色木然。
“所以,”赵经理像总结陈词一样侧头继续道:“既然已经发生,给他后面二十年都赚不着的钱,已经是最大的抚恤。你明白我意思吗?”
“嗯!”宋玦依然点头。
两人已走到停在接机口的车旁,赵经理也不再多说,转身开门上了车。
殡仪馆这边却闹得不可开交。
死者儿子的一声怒吼点燃了所有亲属的情绪,咒骂、质问冲着汤经理和沈老板,甚至伸出的手指差点都要戳上两人的鼻子。死者年轻的儿子更是毫无理智的挥起了拳头,销售部一个小伙子被他一拳头砸飞了眼镜,但他马上也被三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围了起来,抱腰的,拉手的,搂肩的,他很快也失去了再挥出拳头的能力。
叔叔舅舅大哥堂哥们马上也纷纷围了上去,出手的动口的拉扯的咒骂的,整个场面一片混乱。
汤经理四十出头,胆子不算大,一身书生气,哪见过这种撒泼架势?正被人群推搡裹挟着挤成一团,突然猛听到身后一声扩音器里传出的大喝:“都住手!”
“这里是殡仪馆!不是拳击场!你们也不怕惊扰了睡在这的其他邻居吗?”夏琮玺放下手里的扩音器,边向里走边无差别的瞪着所有人。
他走到棺木旁,弯腰向躺在里面的人鞠躬,嘴里响亮地说:“希望您往生极乐,以后投生到大富大贵人家,一辈子不受苦不受累,无病无灾!小辈们太不懂事,在这里吵闹打扰了您休息,希望您别怪他们,早升天堂淋浴圣光!”说完又鞠一躬。
直起身又去搀扶坐在棺木旁的死者妻子。原本两个大嫂一直扶不起来的女人,被他连拖带拽的从地上拉了起来,他一边说:“您请节哀,请节哀!”一边抬头盯上死者儿子,下巴冲他一扬道:“那个谁,还不过来扶一下你妈?!”
沈老板也顺手推了一把儿子道:“快去扶一把!”
儿子被这一系列操作搞得晕头转向,也弄不清他是什么人,更顾不上去计较他一会极乐一会天堂的悼词,只是现在他妈瘫在那人怀里,只好几步走上去接过哭瘫的母亲,盯着夏琮玺看。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适时的上前道:“家属都见过了就先回去吧!逝者也要安歇了!”
“我们先回去吧!先回去哈!”沈老板适时的开始张罗。
把家属送到宾馆后,夏琮玺上前拉住死者大哥嘱咐道:“你们先好好休息,冷静一下情绪,后面咱们再商量怎么处理。”
死者大哥点点头,与一众人回了宾馆。
长山留了几人与家属同住在这个宾馆,一边负责他们的费用,一边也有盯着不让闹事的心思。
宋玦陪同杜经理一行与夏琮玺等人在宾馆汇合,简单寒暄后切入主题。
“据我观察,死者大哥是比较稳得住的人,两位年纪大的看来也不能做什么主,堂哥估计是跟来壮声势的,他儿子年轻,很冲动。”夏琮玺回忆道。
“上午见面后有没有提什么要求?”杜经理问。
“没提什么具体要求,只有死者儿子要求挖机司机来道歉。”汤经理道,“为此还打了我们的人。”
“动手了?”宋玦看向夏琮玺。
夏琮玺微一点头,把情况大致说了,被打的小伙子在销售部夏琮玺是知道的,特意提了一下。
“这种情况常见,毕竟父亲的死亡要有个能怨能怪的对象,心理上才好过一点。”杜经理接话。
“可这事怪不上人家挖机司机呀!”沈老板插口。
杜经理眼睛一翻,“那怪项目?还是怪劳务公司合适?”
杜经理并不认识沈老板,但听到他的话马上就猜得出这人大约是做什么的,他的问题直戳要害,无论是项目还是劳务公司,沈老板哪个也不愿意舍弃。
“以个人为对象也好,先竖立起个怨恨对象,后面我们工作好做一些。”赵经理看了看大家,最后把目光放在沈老板身上。
沈老板不情愿的点点头。
“项目上怎么样?”杜经理又问。
“目前是停工状态。”汤经理回答。
“下午开始正常施工吧。”杜经理直接道,“事故发生地暂时隔离出来。安全经理这两天要辛苦,让你的人跟一下家属,不但吃住上照顾,也要安抚一下情绪。那个被打了一拳的小伙子,让他跟着一起去。”
“好的,我让他继续留在那边。”彭怀先接口道,说完拿出电话到一旁,先是关怀安抚了一番,又继续要求对方坚守在家属那里。
杜经理看着众人道:“这事不难处理,大家先不要着急,要等家属的表示再行动,这期间先不要去问。等家属情绪稳定下来提出处理要求,我们才能坐下来好好谈。”
家属并没有安静很久,下午就提出要去项目现场看一看。长山这边按事先约定好的路线,狂绕一通才到项目,再从后门进入直接来到了事故地点。安全部甚至带来了与死者一起吃饭的三位工友,边看边说的叙述当天的情况。
儿子初到现场时一言不发,情绪紧绷的脸体现出更多的是怀疑和愤怒,整件事对他来讲是无稽,是胡扯,是不可思议。他无法想像自己老爹竟然因为没选对一个大便的地方就送了命,他更想像不出老爹出于什么考虑,非要为了省这么几步路随便找地方解手。
随着对事故现场的直观感受,加上三位同乡的叙述多少都更可信些,家属们慢慢开始接受了这种说法,即抱着侥幸,恶作剧心理的死者,意外造成了这个本不该发生的惨剧。
儿子也不再提要挖机司机来谢罪的话,妻子全程默无一言,死者的两位长辈到是问了一些问题,比如怎么确定人已经死了而不是送医再确定?司机开始下斗难道死者没出声?司机怎么不停下挖机而是继续挖了下去?司机开挖之前不先确定有人没人吗?
可以看得出,这些问题的本质还是不相信项目的说词,安全经理非常耐心的一直解释:机械臂的力量非常大,项目上使用的挖掘机最大可以承送30吨重的东西,人体骨骼肌肉在它面前完全抵挡不了那一下子。由于司机的视线盲区和挖斗及土方的遮挡,司机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受害人,直到机械臂抬了起来才发现事故,但人体已经在挖斗和地面共同作用下被截断了。同时施工区域确实存在各种各样的危险,所以要求非作业人员不得进入施工区域,工作人员也要求穿安全马甲戴安全帽,项目上每天都会宣讲安全,一再强调关于安全的注意事项,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血泪教训云云。
一个个问题被解答,家属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在四周机械施工的隆隆声,地面震荡尘灰飞扬中,死者大哥与堂哥被掩盖的私语终于结束,两人纷纷招呼其余家属先回宾馆。
一行人再次回到宾馆,汤经理老样子的嘱咐众家属好好休息,安顿陪同人员照顾他们,自己则与其他人离开。
弄清了事情,剩下就是双方协商赔偿。
长山知道家属一方必然会多方打听赔偿金额,以得到更多金钱上的补偿。家属也明白长山肯定会赔,但能赔多少就看自己一方的争取了。
半个下午加一个夜晚,六位家属聚在一起不停商量。有人打电话咨询有经验的同乡,有人拿着手机上网查事故赔偿法条,有人拿着纸笔不停记录计算…… 可这些没有经验也没经历的人,问来的答案各不相同。
同样是受伤截肢,有人拿到30万,有人拿到15万,其中大半还花在律师费上;同样是死亡,有人拖了好几年才拿到70多万,有人却马上就到手100万。
他们知道这跟建筑公司的规模有关,越大的公司越注重自己的口碑,也就越负责任。那么同理,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应该也能得到更多的赔偿金?
劳务公司的沈老板是个很会办事的人,下午的接触中就在叔叔和舅舅耳边不停念叨赔偿的关键:这么大的项目,不怕赔偿怕停工,事情不能闹开,影响了工期什么赔偿都不好要求了。
那么有了这层顾忌,赔偿金额应该更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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