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完完全全安静了一整天,长山一方没接到家属任何电话和信息。
夏琮玺几次钻进宋玦的办公室询问,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消息。”下午竟少见的搭宋玦的车回了总公司。
刚一上车就迫不及待的问宋玦,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目前在等家属,接受应该是接受了,但他们也需要时间消化,而且他们也在打听赔偿金额,毕竟人已经没了,肯定是希望能多得到一点。”宋玦目视前方,一边开车一边回答。
“杜经理有没有说过什么?”夏琮玺又问。
“杜经理大致给出个范围,按正常赔偿最多再上浮15%,差不多也就是90出头。”
这回轮到夏琮玺沉默了,久到宋玦趁隙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感叹,一条命,才90万!”
宋玦也叹了口气,想到杜经理的原意:90万已经是他剩余生命里赚不到的金额了。
“人命啊,贵到无价,却也可以用钱衡量。”宋玦轻声道。
夏琮玺扭头看他,知道这个话题多少戳了他的心,微微一笑道:“很久没一起吃饭了,你想吃什么?晚上我请你。”
宋玦也微笑道:“不用特意照顾,我没那么脆弱。天天在外面吃也没意思,又不能喝酒,晚上到我那吧,我来做。”
“好啊!”夏琮玺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对了,杜经理今天也没消息,你们不用招待他吗?”
“杜经理今天一早就出门了,特意交待这两天他要在附近走走,家属那边有消息再联系他。”
“哎你觉不觉得?”夏琮玺突然侧过身面对宋玦问道,“杜经理这个人看上去好冷血,整个人一副‘死个把人是正常事’的样子。”
“可能是处理得多就麻木了吧,感情丰富的人干不了他这份工作。”
“跟家属探讨赔偿的时候他会去吧?”夏琮玺问。
“肯定去,他要给我立样板呢!”宋玦答。
“那我真得去看看,在家属面前他是不是依然是那副冷冰冰无所谓的样子。”
杜经理完全没有冷冰冰,无所谓的样子,不但没有,还带着一副痛心疾首,难过的像死了爹一样的表情参加了家属提出的第一次会面。
家属们见过遗体和事发地后,只隔了一天就联系了劳务公司的沈老板。
作为中间桥梁的沈老板马上安排双方第一次会面。
地点就在家属暂住的宾馆,临时租借了宾馆的会议厅,两排长桌面对面,一排后坐着六位家属,一排后坐着长山的众位大小领导及沈老板。
家属一方基本以死者大哥为代表,其他几位亲戚间或插口一两句,说他们生活如何不易,上有病弱老父,下有妻子幼儿,一年到头指望他的收入过活,顶梁柱一倒家都要散,着实可怜。
杜经理不停点头,面带悲戚,难过的似乎要流下眼泪来,嘴里也不停说:“不容易啊,真是不容易啊!”
大哥陈述了家庭情况,旁边的妻子已经哭成了泪人不停抽泣,儿子也红了眼睛,只是倔强的强忍着不肯掉泪。
杜经理招呼早就安排好的销售小伙,上前添茶倒水。
被打了一拳的销售小伙,乌青着眼眶上前给家属们一一添水。
杜经理则开口做自我介绍,“我听说了这件事,是刚刚才急忙赶到的,我姓杜,家属请多节哀,逝者已去,还要请你们大家多多保重。”他眉头皱得像条老沙皮狗,“这件事发生在长山的项目上,我们肯定要承担到底的,我听汤经理说各位也非常配合,没做什么激动的行为,更是没给长山带来负面影响,真的是非常感激呀!大家有什么要求也请尽管提,我一定尽快帮忙把这件事情解决了,让家属们都尽早恢复正常生活。”
大哥眉头一扬,既然你主动要提,那么我就不客气了,“120万,是我们的底限!”
杜经理似乎被震惊了,结巴地说:“1,120万?这这,这……”
大哥截断他的结巴道:“我们也多方打听过了,出了人命,正常赔偿差不多就是100万,如果报警你们要停工要罚款,私下了结这件事,你们不用停工不用罚款,省了不知道多少事,所以多要求一些回报,其实还是你们占便宜,不然光是罚款你们也得出几十万。”
杜经理求助似的看向汤经理,“汤经理啊,这个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啊?”
汤经理目瞪口呆:你知道的比我还清楚,这让我回答什么?
杜经理马上转回头对家属道:“各位家属,这样,我因为刚赶过来,先容我跟项目经理了解一下事情经过,我也把你们的诉求向总公司上报一下。我们晚一点再继续商讨好吗?”
家属一方几人都是一呆,怎么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就来了?再看众人对他的态度,似乎这人确实是领导,那么好吧,领导更好,来个能管事的,总比下面推来推去的强。
大哥跟其余几位对完眼神,点点头道:“行吧,那要尽快,我们也都着急。”
杜经理点头,“一定一定,我们现在就回去开会,一定尽快联络您。”
与家属的第一次会面就这样结束了,什么都没谈。
杜经理一行人回到自己的宾馆,并没开什么所谓的会,只在进宾馆大堂的时候,杜经理安顿众人,“有事的各自忙去吧,如果家属打听就说还在开会商议,明天上午等电话。”说完只叫了汤经理和沈老板跟他一同回了房间。
夏琮玺跟宋玦的车又回了嘉业项目,没办法,他们手里事情多得要死,既然不用等在宾馆,还得回来继续干活。
“哎,你说他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夏琮玺一边回想杜经理的行为表现一边问宋玦。
宋玦撇着嘴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看他那个表情,像不像是死了爹?”夏琮玺嗤笑,回忆前两天杜经理的表情,“噢这人还真是厉害呀!完全想不到,表演能力这么强!”
宋玦也嗤笑了一下,“我猜他是想给家属心理压力。”
“心理压力?怎么给?靠拖吗?”
“他不避讳自己是领导,明着告诉家属他能做决定,但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唯一的夸张表现就是听到金额时那几声结巴,他是要传递金额过高,明显不合常理的意思。再拖上几天,家属自然就会明白自己要求过份了,再谈判时容易松口吧。”宋玦回答道。
夏琮玺顺着宋玦的思路,缓缓点头道:“嗯,有这个可能。”想了想又道:“那如果家属不怕拖呢?又不可能因为这个理由拖上十天半个月的。”
“嗯~ 我猜,”宋玦皱着眉头,“其实你能看得出,妻子从来的那天就只是哭,话都没怎么说过,儿子呢除了动手,没给过任何有效意见,这两人甚至连拿主意的表现都没有。六位家属里,我看也就那两个兄弟说话算数,而且以死者大哥为主要决定人。但这个大哥呢,穿着很干净,看手也知道不是干农活干粗活的人,我猜他不可能在这待得时间太久。”
夏琮玺点点头道,“来的这些家属对我们也很防范,目前只知道妻子是家庭妇女,儿子在他们镇上一个商场里当手机销售员,其他家庭成员都不肯告诉我们职业。”
“你回想一下死者,再对比他大哥和堂哥,就知道这两人肯定都是有稳定职业的,说是两位哥哥,可看面相比死者保养的好多了,感觉至少比他年轻了七八岁。”
“是啊,如果这两人着急回去,这事多半拖不了几天。”夏琮玺轻轻叹气。
果然,第四天上午家属就开始急了,早上开始不断打电话给沈老板,沈老板受了杜经理点拨,开始是不接,再打就挂断,回复短信:在开会,晚些回电。
等到中午再打,又不接了。
快到下午两点沈老板回了电话,小声告诉家属一直在开会讨论解决方案,请了公司律师、法务部门介入,研究整个事件经过,每个部门的人都一直在争论,很多部门都不建议私下处理,目前汤经理赵经理一直努力说服众人,还没最后决定云云。
家属当下翻脸,在电话里吼了起来,是你们要求私下解决的,现在又拖着我们不办事是什么意思?不跟你讲,你找杜经理来!
沈老板小声劝了半天最后承诺今天开完会一定安排领导们再过来,无论多晚都来,这才急匆匆的挂断小声说自己必须去开会了。
家属在气愤和焦急中一直等到晚上8点,终于等来了长山一行人。
这次的赵经理再没了悲痛和随时要流下的眼泪,满脸的无奈和欲言又止。
双方一落座,赵经理不等家属开口就先发制人:“这位工友兄弟,不遵守项目上的安全规定,非自己工作时段进入施工区域,不佩戴任何安全防护,还是醉酒状态!这些情况你们家属都了解吗?”
家属区一片静默,这些情况他们不但了解的很清楚,还是主动忽略的。
“这种情况下,我们项目所承担的安全监管责任非常小,没有安全经理或是项目管理人员需要为这件事负刑责,哪怕最后定性为一般事故,也只是对我们项目进行罚款,罚款金额是上一年利润的20%。”赵经理继续开口,依次看过几位家属,最后把目光定在死者大哥身上,“而西南公司去年成立,至今不足一年,到现在为止利润依然是负数。也就是说,上报事故后,项目唯一要承担的结果是停工整改,最长两周。而你们家属的诉求,要等事故勘察核定,多个流程下来,没有三五年,你们拿不到钱,这中间还有可能会出现诉讼流程,那么时间会更长,而且你们还得付律师费。”
大哥与堂哥相互对望,半晌堂哥开口:“那你们说咋处理?”
赵经理往身边一指:“这位是梁律师,我们专门请来的,让他给你讲。”
黑西装金边眼睛框的梁律师拿起手中材料开口:“首先这位工人在非工作时间进入施工项目,是否能定性为因工死亡是有争议的。其次职工因工死亡后,直系亲属可以从工伤保险基金领取丧葬补助金、抚恤金和一次性工亡补助金,按他的情况我来给大家算一算每一项金额是多少。”
说着,这位梁律师拿出一张纸递给对面家属,上面是提前列出的数字,他耐心的一项项讲解按规定如何发放金额,大约的时间和所需要手续等等。
随着他的说明,家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看到最终的金额时,大哥不由得抽了口冷气,愣怔半晌才问:“才,才70万?”
律师回答:“如果能定为因工死亡才能拿到,如果非因工死亡,就是另外一套算法了,你们也可以咨询一下其他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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