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即生死!我即吉凶!”
“他日不辜,得道长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鸦盘旋在神殿里,杂乱的信仰和谎言之中注定着黄昏和死亡。
沈木坐在墓碑上,漠然听着充斥在耳中的经文与尖叫。
他缓缓抬起莹白发亮的手指,停在泛白微凸的眼珠前。
一帘滚水猛然浇下,身体开始燃烧,紫色的火焰螺旋状地散开,漆黑的教堂被点燃。
“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骤然响起,瞬间贯穿墙体,旋转着奔向正前方的白色雕塑。
在炽烈的大火中,沈木突然看见丝丝缕缕的黑影,从地底生出无数双魔爪,扭曲着向火焰中央的沈木奔去。
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嚎啕,尖叫,扭曲……
身下的黑色坟墓消失了,沈木被黑影包围。
湿漉漉的头发糊在他脸上,身上突然一阵剧痛传来。
有东西贯穿了他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啊!沈木!救我!救我!!”
有东西在叫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凄厉,尖锐。
“我……”
他嘶哑着嗓子,却发不出声。
“救我!!!”
尖叫仍在继续,势要穿透耳膜。
“沈木……沈木……醒醒……”
谁……在叫我……
可不等他反应过来,那一双双猩红的血手便附上他的身体,将他扯了下去。皮肤开始烧灼,他终被大火吞没。
江卫澜收回放在沈木额上的手,眼睛直勾勾盯着沈木。
他微皱了皱眉,抬手蹭了蹭床柜上的小摆件。
修长的手指拂过铃芯,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沈木猛然从病床上坐起来,眼珠暴凸,冷汗湿了满身。
一时间,病房里安静下来,有的只能听见沈木滚烫粗重的喘息。
江卫澜默默盯着沈木,平面镜反射出一抹弧光,倒映在他眼底,叫那双明澈深邃的眸子变得晦暗不清。
“不要呼吸。”
略带微凉的气息喷在耳侧,江卫澜从背后拥住沈木,握上那双冰冷颤抖的手。
“把脚步放轻,不要呼吸,躲进黑色棺材里,记得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
随着江卫澜幽幽的话语传入耳中,沈木的呼吸逐渐放轻,痉挛的神经逐渐放松,惊恐的情绪逐渐平静。
“很好。”江卫澜俯在沈木身边,“告诉我,他是谁。”
“他……”
沈木张了张口,舌头像是打了结,喉咙里塞了两斤棉花。
“嗯?”
突然,沈木挣开江卫澜的手,转向江卫澜愤怒地瞪着他。
“你……滚!”
江卫澜挑了挑眉,缓缓直起身,从口袋里摸出工牌挂到自己胸前。
青山疗养院,一级药师——江卫澜。
他冲沈木温和一笑,“好好休息。”
说罢,江卫澜转身抬脚走出门。
沈木红着双眼盯着江卫澜的背影,直到铁玻璃门合上,他才抖着手捂住嘴巴,吐出一滩暗红色浊物。
血丝混着汗水滴在惨白的床被上,显得过分扎眼。
江卫澜关上门,叹了口气。
“真是强大的精神力,难搞。”
江卫澜无奈扶额,向护士台走去。
在他身后的,是一条幽深的长廊,以及那间他刚刚光临过的“重症神经观察室”。
不紧不慢的步子踩在不算干净的地面上,可怕的寂静包裹在空气里,脚步声在空荡的窄道里滚动,一声,两声。
江卫澜走出长廊,周遭也开始变得嘈杂起来。脚步,叫喊,风吹过面颊的声音,似乎也变得鲜明了许多。
“江医生!”
有人叫他。
江卫澜闻声停住脚步,看向来人。
是个小姑娘,二十出头,个头不高,或许是奔跑而来,头发丝裹着汗珠贴在脸侧,呼哧呼哧喘着气,有些许狼狈。
“您……您是江卫澜医生?”
“是我。请问姑娘找我有何事?”
江卫澜笑笑,礼貌问道。
王甜甜平复了自己的心跳,仰头看向江卫澜。
“啊是这样,我是新正日报的记者,想要采访一下您的一位病人,不知道可不可以。”
“你要采访谁?”
“社长说,那个人叫沈木。”
江卫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温和道:“这个嘛,要问他自己愿不愿意。”
“不过,从医生的角度来说,他的精神不太稳定,近期并不适合接受采访。”
王甜甜一脸失望,向江卫澜道了声谢,拖着沉重的步子朝休息区走。
江卫澜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走开。
推开办公室门拉开转椅,江卫澜疲惫地坐在电脑桌前,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沈木。
江卫澜不断想着这个名字。
那个没有落日的夜晚,白昼被火焰点燃,随之烈火覆盖住天穹,他在一棵白色的树下看见一个身影。
瘦削的,疲惫的,疯狂的,却并不显得弱小,相反,那是一股异常强大的精神力。
他被那股力量吸引,近乎痴迷。
“你叫什么名字?”
江卫澜来到沈木跟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沈木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甚至没有发觉跟前站了个人。
他只是木然的,空洞的,盯着脚下的泥土。
黑色的土壤在他的眼里渐渐变得猩红,柔软,化成r液,化成水,沾湿了他的鞋底,他的裤脚,他的白衣。
化为实质的红泥蠕动起来,形成一个个坑洞,扩大,蠕动。变高,变长。伸出一条条恶心的触手,移动,缠绕,成为巨大的漩涡。
沈木被撕扯进去,黏红的触手紧紧缠住他的手臂,胸口,腰腹,脚踝,令人作呕的液体糊在他脸上,身上。
缠绕,收紧。
窒息……
救……
“喂!你听见我说话了没有?”
江卫澜拍了拍沈木的肩,有些不耐。
沈木如梦初醒,豆大的汗水直流,毫无血色的脸几乎称得上惨白如纸,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你……怎么……”
江卫澜见状一惊,把手放在沈木头上,按住他的天灵盖。
“小鬼,看着我的眼睛。”
江卫澜掰过他的脸,沈木不受控制抬起头,看进江卫澜的眼睛里。
那是一双特殊的眼瞳。
黑白异色,镌刻着复杂的瞳纹。细看,像是一颗心脏上开了朵花。
沈木回过神,脑海中似乎响起一个声音。
“永远不要直视恶魔的眼睛。”
“不要乱动,小鬼。”
江卫澜贴着沈木的耳畔说道。
透过脑花,江卫澜看到了沈木眼中的世界。
那是一个混沌扭曲的景象。血红色的天空,歪倒的房屋,潮湿的红土,腥臊的空气,大地上黑色的裂纹,以及,没有落日的白昼。
这些东西渐渐浮动起来,越来越剧烈,耳边若隐若现凄厉的嘶吼声,惨叫声。
近,很近,愈来愈近……
停在眼前。
有东西掐住他的咽喉,撕扯他的□□。一寸,一寸,锐器插进喉咙,割掉血肉。
热,变热了。
周遭的空气都烧了起来。化为火焰,将他包围。陡然窜高的烈火染红天空,太阳被燃烧殆尽。
他看见,教堂轰然倒塌,他们被压在土里,死在土里,他们被大火点着,烧成灰烬。
随之从土里长出一座座墓碑和坟包,腐烂的教堂被红土吞噬。
出来了!出来了!
那些冤魂,张开血口,嚎叫着,痛苦的,匍匐着,不甘的,爬到他的身上。
又来了,可恶的窒息感。
啪!
沈木瞪大了眼睛,脸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那些古怪的景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带着玩味的俊脸。
“噗哈哈哈哈……”
江卫澜笑出声,放在沈木头上的右手把他本就凌乱的头发抓得更乱,活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癫子。
“……”
沈木木然地看向江卫澜,漆黑的死鱼眼里显而易见些许愤怒。
江卫澜将这些反应尽收眼底,与他目光相对。“小鬼,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沈木瞪着他,不说话。
“不说?”江卫澜说,“很痛苦吧,还想再回去吗?”
“……”
江卫澜紧紧盯着他,挑了挑嘴角。
两个奇奇怪怪的人也不知道互相看了多久,江卫澜这才听见沈木不情不愿的回音。
他说:“我叫沈木。”
江卫澜闭上眼,头靠在椅背上,从口袋里摸出两颗黑色的药丸塞进嘴里。
他一边嚼着,一边抬手敲了敲桌面。
沈木是他带回来的,一个超乎他预期的强大精神体。
自他占领了那片意识海,就再没有人闯得进去,那天看见的小子,倒真叫他来了兴致。
户籍网上查不到具体资料,却有关于这个名字的信息。沈木,八岁之前记录空白,自八岁起生活在春天福利院,两年后被一对夫妻收养,带去一个叫“头陀庙”的小村子。后来那对夫妻死|于非命,沈木也不知所踪,自他失踪后没几天,头陀庙发生火灾,大火包围了村子,里面的人,畜,家当,物件,都被烧成了灰。
再后来,每逢在那里建房子,建成没几天就会因为各种原因倒塌,人死屋灭——白蚁,大风,猛畜,瘟疫。
次数多了,有人就怀疑那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只要一动土,土里就会渗出红色的脓|液,把那层挖开,地底的东西叫众人都脊背一凉。
地底是空心的,大坑底埋了东西,土里黏着手指,脖子,头颅,大腿,人皮。
还有腐烂发黑的人骨,兽骨,浮尸。
不过,头陀庙已经覆灭两年半了,那些死尸也应该早就化成白骨,如今却宛如新尸,断肢怒目,不得不让人生惧。
真是奇也怪哉!
那以后,邻村的人都深信不疑头陀庙的覆灭是招惹了邪祟作怪的缘故,于是那片地方就成了禁忌,谁进谁死,魂魄入狱,永不超生。
这样相安无事了几年,直到有个道士经过。
他到此地云游,找不着庙宇,就铺了张席子休息,夜半三急,起身撒尿,给土地浇了浇水,这一浇,浇出个人来。
不远处光秃秃的小坟头上,站了个小小的人影。
道士走近一看,是个不算大的娃娃。眼圈乌青,皮肤煞白,不似活人。
道士大吃一惊,把手放在那孩子后脖颈,登时眼睛一亮。
那道士哈哈笑了一阵,说:“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见他不答,道士大手一挥,一掌拍在他后脑勺,那孩子眼珠一凸,咳出一口脓血。
“咳咳咳咳……”
“娃娃,跟老道一起修行吧。”
道士不等他反应,接着说,“老道沈云,你既无名,便唤沈木吧,以后我就是你师父。”
沈木愣住,抬眼注视进沈云的眼珠—那是双白翳。
“娃娃,想不想成仙?”
沈木没答话,抬手攥住沈云破破烂烂的道衫。
“哈哈哈哈哈……那便跟我走吧。”
“那个老头……”
江卫澜皱了皱眉,呼出一口浊气。
噔噔噔……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江卫澜忙睁开眼,坐直。
办公室门被推开,孙妍进门就喊。
“江卫澜!叫你查房怎么查的,302的病人又跑了!赶紧把他给我找回来!”
江卫澜无奈,“是是是,院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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