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脚底生疮了吗，怎么跑得比我还快？”
那群押解的士兵哪吧他们当人看，一听说强盗来了早就望风而逃，此时都不知道去哪了。往日里相互扶持的老年朋友们，也大难临头各自飞了。只有祁天秀一个人腿脚不便被留在这里殿后。
身后的石柱屹立在天涯海角，承受着万古的寂寞。漫漫黄沙，悠悠驼铃，一片苍茫中，人变得多么渺小。
那石柱本来是上古阵法的遗址，祁天秀曾考察过，关键时刻说不定能因地制宜，转败为胜。他慢慢靠拢过去，正在思索如何布阵时，身形猛地一震。
兵分几路去追捕徭役的强盗纷纷回来，收获满满。胳膊里夹着几个，骆驼上绑着几个，还有的拿绳子连在骆驼后腿上，逼迫着跟着跑回来的。徭役个个面如土色，垂头丧气，都知道接下来的可怕命运。
“把他们带回去。”强盗首领一声令下，又指着祁天秀道：“还有那个，别忘了绑着。”
马上就有人拿绳子走过来，祁天秀赶紧把拐杖扔到地上，双手举起：“我跟你们走，别绑我，上级大了身体吃不消。”
首领拉了下缰绳，骆驼打出一个响鼻，满是不屑地糊弄声。“走了！”驼队顺着来路而去，当当当，驼铃不绝如缕。
祁天秀落在后面，伺机逃跑，他装模作样走了，眼睛四处乱瞟，找寻沙漠里的地标。突然胳膊被人一抓，一声喊：“报告大王，他想逃跑！”
祁天秀胆战心惊，条件反射地喊冤：“我没有！”一看抓住他检举的还是个同族的汉子，刚才一起被俘虏的。
驼队停下，领头的首领骑着骆驼来到队尾，居高临下道：“谁想逃跑？”
“大王我没有啊！”祁天秀骨头软，一下子就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道：“我只是走得慢，落在后面了！他诬陷我啊。”
首领又看向那汉子，那人煞有其事道：“大王千万别信，这是他逃跑未遂的借口。您有所不知，他儿子是官军的人，他一定是要去报信啊。”
祁天秀愤恨地瞪了他一眼。若说刚才的逃跑未遂还可以说是他神情不对，儿子在充军根本是子虚乌有，他恼怒道：“你为什么要诬陷我！”
“大王可以多问几个同行的徭役，就知道是不是诬陷了。他们都听到这人说自己有个充军的儿子。”
祁天秀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那首领认定了他意图不轨，命人拿绳子把他手绑了，另一端拴在骆驼腿上，又让检举的人跟在旁边监督。祁天秀还想辩解，看那人一脸凶横之相，只得认栽。
驼队走得并不快，祁天秀总不至于被拖着走。但他被逼迫着快走，那条跛腿又跟不上，走了半个时辰就气喘吁吁，宛如丢了半条命。
太阳就像个大烤炉，沙子也热得烫脚，每一次踩上去都有滋啦啦的声音。
他眼前猛地一阵恍惚，接着一黑，然后就不知道了。
半天，祁天秀悠悠醒转。才弄清楚已经是晚上了，一行人正在营地里休息。
首领就站在他面前，脸色铁青：“跟你同行的那个人去哪里了？”
祁天秀迟钝道：“谁？”
“检举你，然后被我派来监督你的那个人！”
“他不见了吗？”祁天秀还是恍恍惚惚的，一点想不起来：“我晕倒了，然后就不知道了。”
首领的脸色越发难看，他意识到自己被愚弄了，牙齿咬的咯咯响：“他故意揭发别人，骗取我的信任，实际是方便自己逃跑！”
祁天秀倒是无辜被连累了，但他的眼里只有敌人，没有弱者，确定祁天秀不知道更多信息后就不再盘问。忽然，身后的祁天秀开口道：“你的眼睛，好漂亮。”
首领愣了一下，祁天秀继续说：“在沙漠的夜空下看过去，简直璀璨得宛如星辰。你的左眼，漂亮得很呢。”
首领像一头受刺激的狼一样转过身来，抓住祁天秀的肩膀：“你再说一遍。”
祁天秀支支吾吾：“你的眼睛好看……”
“你能看出来我两只眼睛不一样？”
祁天秀感受到他面部喷发出的急促的热气，感觉做错了事，真不知该怎么结束这个话题。他小心翼翼道：“稍微有些不同。只是在星空下略有些不同……而已。”
首领“哼”一声，放开他。祁天秀劫后余生地舒了口气，就听首领的声音在苍茫的宇宙里响起：“你相信长生吗？”
“长生？”祁天秀应激地抬起了头，眼睛里闪过无数的情绪。他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激动了，赶紧镇定下来，幸好首领背对着他并没有注意到。
“我不知道。”
“你相信长生不灭吗？”
祁天秀思索道：“我不信。”
首领“哈哈”一笑：“你说个体生命的长存不灭，我也是不信的。但我相信有些东西会一代接着一代传承下来的。”
凉风吹过，心旷神怡。祁天秀仿佛看到了一束看不见的正道的光，激动着颤抖着说：“你是说上古之精神长存不灭……”
“不，是眼睛！”
祁天秀顿时面如土灰。
首领凑过来，让祁天秀好好欣赏他那只璀璨若星辰的眼睛：“这只眼睛原来的主人是个老不死的老头，他快要死了，按理说这颗眼睛也要跟着他一起进黄土，腐烂化为虚无。幸好我把它移植过来了，它的美丽继续在我身上延续，我的生命力赋予了它第二个春天。这就是长生。”
祁天秀一时语塞，久久不能言。首领“咦”一声，好奇道：“你怎么是独眼龙？”
祁天秀回答道：“早年与人市井斗殴，被打瞎了一只眼睛。”
首领“哦”一声，顺理成章道：“你的腿也是这么瘸的吧。还有驼背这些毛病，估计都是那时候落下来的。”
“麟嘉派你这样的残疾人来戍边，可真是国内无人啊！”
祁天秀大抵是生气了，庸庸碌碌地不再言语，夜晚的交谈就这样结束了。第二天他们继续前行，这次祁天秀不用跟着骆驼一起跑，按他的速度走，倒没那么吃力。
晚间时是太阳最近最红的时候。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在这个大红圆的偏下处，多了个黑色的小点。
“进城！”
一行人被当做俘虏迎进了囚龙国的边关城池，好在虽然夹道百姓民情激愤，用异国他乡语骂着不知名的脏话，他们终究没被处死。
辛苦的劳动生活开始了。人就像畜生一样被圈养在地面的一个大土坑里，不知为何地举起铁锹和镐头向下挖土，好像在挖自己的坟墓。
有时候他们能挖出前辈人的尸骨。因为当地干燥，尸体都成了干尸，能清楚地看到他们是被人虐待致死的。这是最好的激励方式，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往下挖，不敢生多余的心思。
“你说他们这是干什么的呢，抓咱们来就是为了垦地的？”
先前那位知识渊博的京城老头又凑过来了，祁天秀嫌他当初不仗义，不想理他：“我怎么知道？”
老头眼睛发亮：“他们想挖东西！”
“这还用你说。”
老头一肚子知识被卖弄出去，气鼓鼓地发起牢骚道：“挖土挖土，天天就是挖土！吃的是素的，看得是男的，日子过得淡出鸟来！”
马上有人接他的话：“要是有个漂亮姑娘陪咱们就好了！”
众人就像找到了共同语言，一齐伸出手，干枯的手臂就像树杈子一样倒插向天空，祈求道：“老天爷，下姑娘吧！下个姑娘干.死我吧！”
祁天秀趁着他们看不到白眼翻到天上去了。
轰隆一声，果真有个东西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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