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上午，陆淮跟徐裕一起同采购部门开了个会。
原本计划是问责已经流产的新品的包装采购问题，但采购总监杨谦又是委屈又是哭穷的，责任推到财务不及时付款上，就差老泪纵横了，最终徐裕也没忍心问责下去。
陆淮一心疲惫，沉着一张脸回了产品部。
才迈进门，就见楚萱站在他办公室门口，专心致志地垂着头看手机。
他阔步走了过去，在她身旁停下，以为楚萱会察觉到他，哪知楚萱对他的出现无知无觉，视线十分投入地留在手机屏上，手指移动得飞快地打着字。
从他的视线角度，可以轻易看见屏幕上的一左一右两个头像。
右侧是楚萱的，左侧是一个肌肉健硕的著名球星，让他不由自主想到她那位同居男友。
陆淮在这一刻失去了任何自觉，眼睛直直朝他们的交流内容看了过去。
楚萱：“你怎么去输液了？什么病？”
对方：“不是我。是陈轩拉虚脱了。”
楚萱：“严重吗？”
对方发来过一条被楚萱转了文字的语音：“萱姐姐，我得肠炎了。”
楚萱：“急性的吗？吃什么不干净的了？”
对方：“萱姐姐，我吃了麻辣烫。”
楚萱：“是东西没烫熟吧？”
对方又发来一条语音，楚萱手指点转文字：“什么没烫熟？他不能吃辣，还非要吃我的肉！”
楚萱飞快地打字：“你能不能别幸灾乐祸？你自己也少吃辣，满嘴长泡的事你这么快就忘了？”
都是些她与他私底下的琐碎日常，陆淮看她发了这一条后，还要继续往对话框里输入，本就冷沉的眉眼变得更沉了，喉中冷冷地发出了声：“有事？”
楚萱动作一顿，抬头看他。
因为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他的人，抬眼时眸有种显而易见因惊喜而出的明亮，但下一秒反应过来他的语气不善，她也敛了喜悦情绪，公事公办地说道：“陆总您现在有时间吗？”
陆淮将她的情绪变化看入眼中，看她与人交谈的喜悦在看见他后就冷却，他滚了滚喉结，咽了下微微哽塞的嗓子。
“进来。”
陆淮冷声说完，迈步往办公室里走，但他落座后，却见楚萱没立刻跟上，她慢吞吞地从门口走来，一身的注意力全在身前捧着的手机上。
陆淮嗤笑了一声。
她刚问他问得那么一本正经，他还当她真有要紧事，但这么一看，什么要紧事也没那个“球星”重要了。
才这样想完，他手机就连续震了几下，他瞥了一眼，发信息给他的正是楚萱。
陆淮眼中的冷诮顿时滞了一滞，眼神询问在她对面落座下来的楚萱：干嘛？
两人已经面对面，他不懂楚萱为什么还要用手机交流。
楚萱说：“您先看看我发的信息。”
陆淮一目十行看了下，声音里还带着些冷：“看完了。”
见他一副对她发的东西毫无兴趣的模样，楚萱心里沉了下，但距离见陈教授就没剩多少时间，她还是决定试一试。
她直接说：“我发给您资料的陈教授，是江城中医药大学的教授，也是中医院大学的主任药师，是很有名的行业专家，他现在或许能答应给我们的新产品背书。这周六下午，您能去跟他谈一谈合作吗？”
陆淮在她的介绍中逐步震惊，没想到她为了推新品已经暗中做了这么多不属于她的工作，同时也不解：“你怎么会有医疗界的资源？”从跟专科医院的医生有联系，到跟中医院的行业专家联系得上。
他的关注点怎么又偏了？昨天也是这样，她给他新品策划，他问她怎么不用软件画图。今天问他有没有这个日程的时间，他又问她怎么有资源。
楚萱说：“朋友推荐。您去吗？”
陆淮问：“哪个朋友？”
在楚萱看来，陆淮这就是在顾左右而言其他，她直直看着他，说：“你不认识。”
从她的称呼变化就知道她对他的态度变化，两人对视，陆淮看出她眼中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他说：“我昨天说过，新品的事先暂缓。”今天的会议更是让他坚定了要先解决内部问题的决心。
但楚萱有别的想法：“可是再怎么缓，我们以后总归也是要研发新品的吧？”
这是当然。
见陆淮终于没再说无关痛痒或者反对的话，楚萱冷静说：“不管我们的新品需要多久的准备工作，和陈教授这边的合作都是现在可以谈的、可以做的。”
“这样的机会很难得，不止是因为陈教授能给我们的时间有限，还因为，不管是EA还是FT还是别的竞争对手，他们至今还没有专家背书的行为，至少没有明目张胆地做。”
“不管是明星代言、客户见证，还是杜撰故事、头部案例，我们和别家都在做，但是专家推荐这一点，大家都没涉及。”
“其中或许有比如广告法等限制原因，但我们又不是请专家做代言，法律不禁止就是可为的，肯定还有很多可以宣传的方式。”
说了一通理由后，她最后问陆淮：“您的意思呢？要和这位专家接触吗？”
实话实说，她说得在理，陆淮自身本就不是抗拒推新品，只是因为才得了一次教训在前，于是有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阴影，他习惯冷静处理事情，但此刻也被楚萱说服。
然而，周六他按计划该去香港。
“陈教授能不能推后见面时间？”
周六是公休日，楚萱对他的推诿不解，劝说道：“我问过了，陈教授很快要出国去学术交流，现在还在学校暑假，他回来后是有义诊的安排的。”
这周六无疑是最合适的机会，但陆淮默了许久没应声。
楚萱见状说道：“那你将我的画册还给我，我周六先去见见他。但公司与他那边具体怎么合作，您有什么想法？我之前提过几个……”
她将在王清远跟前说过的几个合作方式给陆淮讲完，见陆淮还认真听着，又提了句：“宣传方式上，明星代言和电视广告投放都需要排期，后续我们要让新品广而告之，其实还有其他宣传方式。”
“比如与直播主播、短视频、短剧等合作。”
“这些虽然是后话，但是如果您现在有偏向的方式的话，周六我也好跟陈教授沟通，毕竟跟人谈合作，也得讲些前景。”
继被楚萱的画册惊艳到后，陆淮此刻无疑再一次因她而惊叹，短短几天之内，她从策划到产品背书，再到产品宣传模式，都已经捋出了一个完整的线。她不是专业的，做的竟比不少专业人士还细致、令人刮目相看。
他以前见识过她的聪慧，如今她依旧如此。
但此时见识到楚萱在职场中的优秀，陆淮不禁想，她的能力这么突出，工作时限也应该不短了，但为什么在CG却是个普通小员工？
他的分神被楚萱打断，楚萱见他?虽然看着她的脸，但俨然一副已经思绪游移模样，手指轻轻拍了拍桌面：“陆总？”
陆淮回神，想着她先去见见陈教授也比爽约好，往抽屉伸手时，问她：“你一个人去？”
楚萱为他确实不准备出面而觉得失望，没想到他堂堂一个产品总监，却对产品推广丝毫不上心，她路都给他铺了一半可他不愿意走，她说了一大堆话，他也没给任何回复。
她带着些气怒说：“和牵线搭桥的朋友一起。我也没见过陈教授，难道一个人去干聊吗？”
耳朵听着她的话，眼前一下闪现了个带着湿气的肌肉男，他那年纪大概就是学生年纪，陆淮拉抽屉的手顿了顿，好像有股不顺畅的气正在填满他胸腔。
他侧脸来问楚萱：“和谁？”
楚萱已经被他几次三番不抓重点而搞烦：“这重要吗？”
她眼中的失望又来了，陆淮对上她那双眼睛，这下胸腔是真的被那股气给填饱了。
他将装着她图册的抽屉砰一下关上，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说：“具体时间、地点，发给我。”
他的变化来得猝不及防，楚萱心中对他的怒其不争不由一卡，她哦了声，说道：“等会问了后给你。”
这回答让陆淮意外不已，他试探着：“你跟那边是不是没确定下来？”
他还好意思埋怨她，楚萱说：“我也得先看你这边去不去啊。”
陆淮觉出一丝异常：“所以刚才你说你一个人去，是为了激我？”
是这样她也不会承认，楚萱神色自若反问：“所以你刚说想延后和陈教授的见面时间，也是在骗我？”
互相猜忌，互相不服。
两人在彼此的沉默不语中分别。
……
到了周六，陆淮按时间和楚萱在中医药大学门口见了面。
重逢一个多月后，楚萱终于见到了一个略微日常版的陆淮，虽然他还是穿着衬衫加西裤，但上下的版型都是休闲版，加上衬衫上有两种颜色活泼的条纹，一晃眼看去，很有一种不过是高年级学生的味道。
楚萱穿得也差不多，简单一身纯色连衣裙，胸前配了个十分国风的小胸针，挽了个发髻戴着中式发簪，不算休闲也不算正式，但细节里很有古风的意思。
两人一起穿过校园走去教研楼，路上引来了不少人注目，大胆些的女同学，甚至拿出手机往陆淮脸上拍。
看陆淮跟以前一样树大招风，也跟以前一样对别人的注视一副习以为常的冷淡样，楚萱暗中撇了撇嘴，拉开了几步跟他的距离。
陆淮余光看到她避嫌的小动作，停步问她：“你去哪？”
还能去哪？楚萱：“去教研楼啊。”
陆淮说：“走这边。”
楚萱看了看手机上的地图：“导航说走这边。”
陆淮说：“导航不准确，走这边更近。”
楚萱将信将疑，脚步往他那边走过去，问他：“你来过这儿？”
“没有。”陆淮看她一脸不信任的样子，煞有介事说：“我刚在校门口看了地图。”
楚萱皱眉，怀疑自己刚在校门口错过了什么信息，听陆淮在一旁问她：“你没来过？”
她没事来医学院校干什么？楚萱再次提醒他：“我说过了，我今天是第一次见陈教授。”
没得到一个确切答案，陆淮从她脸上瞥开眼，沉默中往前走。
楚萱看他坚定地往他说的那条路走，是一派胸有成竹，她不疑有他，关了自己的手机导航。
然而不久，他们就走到了一条死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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