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不分真假

玉山,王母居所。

小夭刚踏入玉山的时候,一阵风卷了一捧桃花瓣扑面而来,空气里满是蜜桃般香甜的气息,遥遥望去,连绵起伏的玉山,似乎被粉白相间的桃花雨所覆盖,进入其间,宫殿楼阁,不似西炎王宫的宏伟旷达,也不似皓翎王宫的温婉精致,这里是三三两两的簇拥着山中央的一座主殿,青砖碧瓦,透着一股清爽的味道。

小夭与玱玹和皓翎玖瑶漫步其中,三人心境各有不同,小夭一边看景致,一边大脑飞速回忆着剧情——王母是与原主的外婆,还有辰荣的炎帝是拜把子兄妹,本来三人决定要相携相伴一生,畅游天下,没想到原主外婆爱上了西炎王这个穷小子,当了王后,王母其实一直暗恋辰荣炎帝,可他回了辰荣国也没有娶她,而是娶了别人,最后尝遍百草毒发身亡,留下了《神农本草经》。

王母本来一开始,每隔三十年都要举办一次蟠桃宴,只为了找理由见炎帝一面,她为了炎帝,一直保持着二八女子稚嫩柔美的容貌,可就在她知道炎帝死讯的那一刻,她的容颜迅速老去。

小夭想着想着,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段画面——那时,常年恒温,千万年都不变的桃花源玉山上,突然下了一场大雪,雪花落在王母年轻美丽的面孔上,随着雪花的融化,雪水一滴滴从王母脸上滑落,一根根皱纹随着雪痕丝丝缕缕地显现,迅速的延伸出去,渐渐的爬满了整张脸……她思慕了一辈子的炎帝死了,她的心也随着一起死了,她又为谁而常驻容颜?真真正正的一夜衰老又白头。

小夭一边想着,不由得叹息,玱玹看到了,还以为她是回忆起了儿时,被迫送到这里的心酸无奈,他想去握她的手,最终颓然的垂下了。

他永远记得姑姑的话,他哭着不让小夭走,说自己可以保护妹妹,可姑姑摇了摇头,说他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如何保护小夭?

现在呢?他似乎依旧没有能力。

皓翎玖瑶麻木不仁的看着玉山,这里的景致,即使她重新活了两世,她也不愿意回到这里,在这里学到了什么呢?无非是被王母逼着背了母亲就给自己的《神农本草经》还有《毒蛊经注》,背完了还被王母付之一炬,一点念想都没有给她留,她只能看着母亲给她唯一的遗物,就这样烧成一撮灰。

她从那个时候,就恨透了王母,长大了不恨了,可纵然知道她的苦心,却仍是爱不起来。

不过她觉得王母应该是对她感到愧疚的吧,毕竟因为王母没看好自己,才让她当年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能这么顺利的跑下玉山,受尽了苦楚……虽然她从来未曾想过讨要,可这毕竟是王母欠自己的,如果她发现的及时,她就不会被九尾狐妖废了一身灵力,关在笼子里几百年了。

所以,她必须用这件事,打动王母,夺回自己的身体。

三人去了正殿去找王母,被一板一眼的宫女告知王母在湖边,他们便向湖泊的方向而去,越走脚下铺垫的桃花瓣愈厚,踩上去软软的,像走在毛茸茸的地毯上一样。

渐渐的靠近湖边的时候,看到一抹女子白色的身影,女子长发披肩,可头发已经花白,她的肩膀有些佝偻,似乎没有什么精气神,她面对着烟波浩渺的湖水,身子一动也不动,唯有风鼓荡着她的衣袖裙摆,而不至于让所有人觉得她是一座栩栩如生的玉雕。

皓翎玖瑶终于见到了王母,她率先一溜烟的跑了过去,小夭对皓翎玖瑶一直都抱着警醒的态度,见状赶紧跟了过去,她俩身后的玱玹一脸懵逼,也只得加快脚步追了过去。

“师……”皓翎玖瑶刚说出一个字,就看到紧随其后的玱玹,压低声音恳求刚转过身的王母道:“请王母设下禁制,我有话要对您说!”

王母静静的看着三人,脸上带着一贯的疲惫之色,见小夭正要张口,她则轻轻的摇了摇头,一挥手,从湖水中涌出一股水流,化为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水膜,将王母与小夭还有皓翎玖瑶罩在其中。

被隔绝在外的玱玹虽然不清楚王母为何将他排除在外,但他知道王母修为极高,又通晓天地万物,自然有她的道理,便静静的站在水膜外,耐心的等待着。

“王母,我是想请您把她也隔在外面!”皓翎玖瑶指着小夭道。

“阿念,你凭什么不让我听?我是师父的徒弟,你第一次来玉山,在这儿套什么近乎!”小夭不甘示弱道。

皓翎玖瑶为之气结,着急忙慌的说:“师父,我才是真正的小夭!她是个孤魂野鬼,她夺舍了我的身体!”

王母抬眸,看向小夭,眼中是洞悉一切的平静。

小夭咬了咬唇,知道无法瞒过王母,赶紧解释道:“回王母,皓翎玖瑶已经历经一世了,她不能再贪得无厌的想要霸占……”

王母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了,自己则淡然开口道:“你们一来我就看出来了,这样吧,我问你们两个问题,你们如实回答我。”

小夭与皓翎玖瑶连忙用力点头。

王母道:“你们两个,是否都有属于小夭的记忆,一丝一厘,分毫不差?”

两人异口同声道:“没错!”

王母看着皓翎玖瑶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觉得你自己是真的,她是假的?”

皓翎玖瑶很显然没有想到王母会这么问,顿时愣在当场。

王母微微抬头,仰视天空,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在三千大千世界里,宇宙浩瀚无穷尽,无数的秘密,都掩埋在无边无尽的星河里,人们只执着于眼前的光景,觉得自己现在的世界才是真的,自己才是独一无二的,可她们不知道的是,还有很多世界,还有很多自己,那里风景相似却不同,包括每个自身心性也是截然相反,你们,”

王母说着看向两人,深深问道:“可都明白了?”

皓翎玖瑶完全懵了,小夭的眼睛却瞬间亮了起来——对啊,她这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其实都是走了误区了,她有着21世纪的记忆,就认定自己并不是原主,可又怎知自己不是平行世界里,另外一个皓翎玖瑶的投胎转世?

这么说来,若真是如此,她就不用在面对相柳的时候,会偶尔感到卑微惶恐和没有安全感了,那种占便宜骗来别人的人生的荒谬感,就可以烟消云散了!

小夭欣喜若狂,激动不已,她见王母在等着两人回答,于是她抢在皓翎玖瑶前面说:“师父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她是皓翎玖瑶,我也是皓翎玖瑶,没有真假,是吧?”

皓翎玖瑶一瞬间脸色惨白。

王母微微一笑,笑意中尽是看淡一切的空灵,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如若存在,即是天命所归,非外力所不能干扰,我希望你们可以明白。”

皓翎玖瑶回过神后,反应格外激烈,道:“我有皓翎玖瑶的记忆,却在阿念的身体里,可我就是觉得自己是小夭啊!”

王母道:“可你敢说,你不记得阿念所记得的一切?那么阿念又去了哪里?你觉得你现在的心性,是像阿念,还是像以前的自己?”

皓翎玖瑶只觉得如遭雷击——是的,她自从来到阿念的身体里后,以为是继承了阿念的记忆,可做起事来,却偏偏不由自主会按着阿念的性子来,天呐!她到底是谁?谁又是她?她是阿念?还是小夭?

皓翎玖瑶捂着头,只觉得头痛欲裂,她瞪着王母,仍旧不死心,还在拼命的为自己辩解着:

“我是小夭,师父,我真的是小夭,你还记得你让我背我娘留给我的《神农本草经》还有《毒蛊经注》吗?我背本草经给您听……牛膝,味辛温,主风寒湿痹,咳逆上气,开心孔,补五脏,通九窍,明耳目,出声音,久服轻身,不忘不迷或延年……”

皓翎玖瑶还没背完,就被一阵清越的朗读声打断:“昔在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登天,乃问于天师曰——余闻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今时之人,年半百而动作皆衰者,时世异耶?人将失之耶?”

皓翎玖瑶瞪着小夭,眼中充斥着不可置信。

小夭道:“你听出来了吧,我背的是《黄帝内经》,是后边才发生的事情,至于是什么你都明白,可你现在怎么就不懂,光靠背诵,又能证明什么呢?”

皓翎玖瑶思绪完全被打乱了,她只觉得脑袋都要炸开了,她不想待在这里,想要冲出去,却被水膜所阻挡,她用双手用力的拍打着,水膜被她拍击的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王母一甩衣袖,水膜瞬间化为白雾飘散,皓翎玖瑶不管不顾的向外冲了出去,还和玱玹撞了个满怀,又跌跌撞撞的胡乱找了个方向而去。

“玱玹,去跟着阿念,别让她受伤。”王母嘱咐玱玹道。

玱玹本来不想离开,但阿念毕竟是皓翎二王姬,而且既然王母也说了,只得起身追她而去。

小夭这会子算是彻底放下心来,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因为王母称呼皓翎玖瑶为阿念,那就等于认可了自己的小夭身份了!

王母静静的看着她的脸,突然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你既是天命所定不可更换,也应当做好心理准备——是谁来到你身边,是谁最终会离你而去?”

小夭刚高兴了一会儿,听到这话,心中不免又是一咯噔,道:“师父,你的意思是,我的人生,不会更改?!!那么相柳他最后……”

小夭顿觉心中寒凉之感慢慢往上蔓延,就好像她初次修习冰灵之力的时候,吸收太多了,导致浑身冰冷僵硬……她现在的感觉比之更甚,冷的直打哆嗦。

王母见状,却是笑了:“怎么,你就甘愿这么臣服于自己的命运,放弃挣扎,随波逐流了?”

小夭有些崩溃,一迭声的问:“师父,我开门见山的说吧,我的一个最好最好的朋友,他叫相柳,他是辰荣义军的军师,他的命定结局是会战死沙场,我重来一世,难道还不能救他逃出生天?”

王母沉静的看着她,道:“你倾尽全力救他,他未必会活,你若放弃救他,他必死无疑,其间种种,你可明白?”

小夭简直快要哭出来,她真的不懂,大神果然是大神,不论天上地下,说话就是统一的高深莫测啊!

王母叹了口气,道:“正如寻找一个消失不见的人,你若是找他,缘起,你不找他,缘灭。”

小夭似乎懂了一点,刚才还绝望恐慌的眼睛逐渐镇定下去,升起一抹希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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