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含萱虽然是兵部尚书的女儿,可她从小娇生惯养,哪儿听过这些。
长烟的话才出口她就一脸不可置信,表情像是在问长烟她这是在说什么!
但长烟却俯身上前逼近,美眸里盛满了不怀好意,“我八岁那年,北羌人突袭兵营,有两个北羌士兵悄悄来到我帐子里,我在他们靠近的时候用刀抹了他们的脖子,他们倒在我面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死相凄惨得很呢。”
张含萱坐不住了,她站起来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话都说得有些磕磕绊绊,“你,你为什么要和我讲这些?!”
长烟朝她笑,一派淡定的模样,“在来洛阳之前,谢太傅和我说这里是个很不错的地方,不像西北那样艰苦,这里的人肯定都很喜欢我,我在跟着景叔过来的时候心里也怀着期待,收敛了脾性希望能和你们友善相处,可你们是怎么对我的呀?”
说到这里,长烟故意顿了下,她看见张含萱飘忽不定的眼神和揪住手帕的心虚动作,继续说道:“赏花大会上刻意针对我,当着我的面谈论我的生母,还说我在洛阳城没有亲眷,不必对我太过忌惮,往我茶杯里放虫子,给我吃的点心被水洇湿,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可是都记着呢。”
张含萱抿着唇,被长烟质问得呼吸都有些急促,“又不是我一个人对你这样,你何必,何必……”
“何必与你斤斤计较?我爹这些年在西北征战,抵御北羌来犯,他曾和我说过很多事情,我懂他的无奈与坚持,更不会觉得他做的事情不值得,只是你们实在是让我失望啊,你觉得裘二公子让人假扮流匪不过分,是吗?若是将来北羌人也效仿这位裘二公子,然后把黑水都泼在裘二公子身上,你再为犯了滔天大罪的裘二公子求情,到时候就连你父亲都未必能保得住你呢,所以姐姐,你看看现在是谁在蹬鼻子上脸?”
要放在以前,长烟不会在这儿和张含萱浪费如此多的口舌。
但现在一切重来,她不知道此时做出的这点儿改变能否影响将来的走势,只能尽力一试。
张含萱被长烟说得眼眸含泪,她虽被养在深闺中,但一谈到北羌人怕是没有大昭子民不恨得牙痒痒。
若是将来真的发生了长烟所说的这种事,张含萱今日仅是对长烟的这点儿劝告就足够她被诛九族。
张含萱转身踉跄着跑了出去,把裘玉虹叮嘱她的事情彻底忘在了脑后。
长烟觉得好没意思,笑着摇摇头让莺儿和阿拾进来。
阿拾的表情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方才长烟说的那些话让她心里对这个没小她几岁的女孩儿多了几分敬重。
“人我已经赶走,你们不用担心什么了,对了阿拾姐姐,请你帮我一件事……”
长烟朝阿拾摆了摆手,阿拾俯耳去听,点点头表示她明白了,“小姐放心,我一定办好。”
阿拾走后,莺儿上前问长烟让阿拾做了什么,她一脸单纯与好奇,长烟点点她眉心说,“反正不是什么坏事儿,你帮我把我入府时带来的盒子拿来。”
“好嘞。”
长烟当年离开西北的时候只带了一个木盒,那里面东西不多,装着一些长燎给她做的小玩意儿。
被带去谢太傅家中的时候长烟也只抱着那个盒子,谢太傅当时没问长烟那木盒里面有什么,只说让她保管好。
但长烟成为太子侧妃之后,却有人偷拿了她这为数不多的念想放在日光之下烧灼。
长烟看着木盒里的东西湮灭成灰,她心中的恨意不断翻涌,却还得在太子面前装得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那之后不管封迟赐给她再多珍宝作为补偿都无法弥补长烟心中的空洞。
莺儿知道这个盒子对长烟来说意义重大,一月前长烟来到侯府的时候手里只拿着这个木盒,没有衣物也没有其他细软,看起来孤零零一个人,执拗又坚韧地伫立在这世间。
长烟接过盒子,莺儿赶紧说手里还有活儿要干,没打扰长烟。
机关锁被长烟轻而易举打开,里面装着长燎亲手给她缝的布老虎,用狼皮做的拨浪鼓,还有已经有着岁月痕迹的竹蜻蜓。
长燎自知亏欠长烟,他亦无续弦的想法,他这个做父亲的不是东西,没办法让长烟像普通小女孩儿那样肆意玩耍,只能绞尽脑汁给长烟多做些小玩意儿逗她。
长烟理解长燎,她知道父亲处理公文以及部署作战的辛苦,虽然平日里会耍些小性子,但也没真的给长燎惹过什么大麻烦。
原本长燎还想着等平定北羌就给长烟找个好夫婿,不仅要像他一样疼爱长烟,还得让那小子知道有他在长烟身后撑腰,别想欺负长烟。
只是这些愿景都埋葬在了一场必不会输的战事之中。
长烟闭上眼睛按捺住心中的愤意,片刻后她平静下来,刚准备把盒子里的东西放好,却突然在角落里看见了一串佛珠。
“果然……”
她重来一次不是毫无缘由。
这佛珠是当年她代皇后前往迦蓝寺祈福,寺中的慧圆住持交给她的。
慧圆说她杀性太重,若不及时克制怕是要酿成灾祸。
长烟觉得好玩儿,她坐在禅房里端出一副好奇的模样问慧圆,“会造成怎样的灾祸?是百姓颠沛流离,还是天灾降至,无法阻挡?”
慧圆见长烟这模样就知道她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还起了捉弄他的心思,但他不得不劝阻长烟,“施主,勿要因众生的愚疑与无知为自己带来烦恼,世间是无常,一切法不可得,缘起如幻,切莫作茧自缚。”
“哦?我还以为,大师是来劝我向善的。”
长烟神情不再那么戒备,看着慧圆的眼神多了些认真,她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掌问着慧圆,“大师,你看我这双满是杀孽的手,虽说我从不杀无辜之人,可许多无辜之人却因我而死,我不得解脱,亦无法停止,您说说,我该如何是好?”
她是真心寻求答案,慧圆静默片刻,从身后拿出一个木匣递给长烟,“只要施主能坚守本心,不杀无辜之人,不要执着,不住于相,即可偿还业报,求得解脱。”
长烟接过木匣,看见里面那串有些古朴的木质佛珠,拿出来自顾自戴在了手上,“偿还业报?这样啊,说不定我就是那些人的报应呢,我杀他们,反而给了他们解脱吗?哈。”
慧圆没再说什么,从此之后开始闭关,直到封迟登基都没有出关。
至于长烟则是一直将佛珠戴在手上,从来没有摘下过。
现在这佛珠又出现在了长烟的木盒子里,长烟把它拿出来重新戴在手腕上,用指尖轻轻拨了拨看起来有些粗糙的木头珠子,“也不枉我戴你这么多年,还被人说身上一件好首饰都没有,辛苦你又跟我一遭。”
晚上,才回到侯府的景湛从安杜那里得知今日沁月阁发生的事。
他站在书房的薰笼前,穿着一件单薄的浅蓝色长衫,身型修俊挺拔,双手还沾着水珠。
安杜递上巾帕,景湛把手擦干,语气似有欣慰,“还以为她真要一直这么忍下去。”
景湛第一次在谢府看见长烟的时候,长烟正在屋顶抓鸟。
谢执杵着拐杖让长烟赶紧下来,长烟却笑得灿烂,说那些鸟儿留在屋顶会被雨淋,要换个地方给它们筑窝。
少女话才说完就和站在门口的景湛对上了眼,她抱着小鸟们轻巧地跳下屋檐,问谢执这是谁。
景湛垂下眼眸,拱手对谢执行礼。
谢执对景湛摆摆手,又对长烟解释,“这是我学生,他和你爹以前见过面,你把这鸟儿安顿好就去看书,用完午饭我得考你。”
“好啦,知道了!”
长烟自顾自离开了,景湛跟着谢执进屋。
谢执问景湛为何而来,景湛简单说明目的,谢执沉默良久之后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景湛,“这孩子看起来野性难驯,但心眼不坏,虽然聪明却不好学,你将她带走之后我不求你能好好教导她,至少……别让人欺负她。”
“您放心,长将军为大昭子民牺牲,我定会护下他的孤女。”
谢执摇头感慨,“希望你能记住今日说过的话。”
景湛知道谢执对长燎感到惋惜,只是他年岁已高,时日不长,没办法守着长烟长大。
原本景湛以为他能护好长烟,但他不明白景老夫人为何会对长烟敌意那么大,而且洛阳城的那些贵女们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各个儿都在针对长烟。
景湛虽没有养孩子的经验,却也知道像长烟这个年龄的少女最为敏感,他想看看长烟有什么应对的手段,可没想到长烟心一横居然准备逃离洛阳。
还好有那裘家二公子从中阻拦,更是毫无保留地送上了个大把柄。
不管长烟原不原谅他,景湛都有办法让裘玉青再也入不了朝堂。
现在乱局已定,长烟不再收敛,而是直接亮出獠牙,这反倒让景湛放下心来。
在洛阳,不狠一点儿活不下去。
这里可不像西北,到处都是会吃人的笑面虎。
景湛吩咐安杜:“快到新年了,你让老蔡把库房里最为柔软细腻的皮草拿来给长烟做披风,至于其它闺阁女喜欢的东西你都备上两份,别人有的,她也必须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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