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烟在床上躺了小半月,总算是能下地了。
还好她只是风寒,发了几天的烧而已,若是变成咳疾就有些麻烦了。
医师还说她这是身体素质好,若是寻常小姐怕是得躺到来年开春才能下地。
这期间景湛没有去沁月阁看望长烟,但是他让安杜送来的那些东西倒是一件不差地摆在了长烟面前。
长烟对各类奇珍异宝早就司空见惯,定远侯府里最宝贝的几样东西都曾被景湛毫无保留地送到她手里,她早就不执着这些身外之物。
所以当长烟看见那些盒子里精美的首饰时,她选了支簪子放在莺儿头上比了比,“你戴着好看,都拿去吧。”
莺儿赶紧摇头,“这是侯爷送给小姐的东西,我怎么能要!”
长烟不甚在意地帮莺儿把头上的绢花摘下,换上了她为莺儿挑选的簪子,“送给我了不就任凭我处置了么?我对首饰不感兴趣,累赘,麻烦,不过很适合你,也很漂亮。”
莺儿很少被人夸漂亮,她样貌平平,是放在哪儿都不算起眼的存在。
不过当她被长烟带到铜镜面前的时候,她只觉得那支簪子可真是好看,似乎衬得她的脸都靓丽了起来。
没等莺儿再推辞,长烟率先开口,“给你了就拿着,你可别以为我像雪儿猜测的那样喜欢满头珠翠,虽然我的确得感谢她,让劫匪掳走我的那辆马车上留了支簪子成为了最关键的证据,但我不想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阿拾一直在旁边面带微笑地看着。
她伺候景湛很多年了,自然不缺首饰,心里也没有多少嫉妒的感觉,长烟比她想象得要聪慧,更不像其它下人所说的那样难缠,不仅通情达理,对侍女更是大方。
流匪的马车上放着支簪子的事儿还是她告诉长烟的,长烟现在又把那“簪子”的功劳归给雪儿,阿拾心领神会,放低声音对长烟说,“小姐放心,安杜已经在暗中调查,最迟明后天就能有结果。”
长烟原本只是让阿拾帮她盯着雪儿,她依稀记得雪儿和侯府里的某个卫兵有牵扯,私相授受,情根深种。
但阿拾不愧是景湛身边的人,做事实在是太让人省心。
阿拾知道雪儿是景老夫人派给长烟的丫鬟,张含萱应该是给过她不少好处,才让她有那个胆子敢在长烟面前肆无忌惮地撒野,所以阿拾必须找个由头让雪儿自己从侯府离开。
莺儿虽然比较单纯,可人也不算特别傻,她听阿拾在那里打听雪儿的时候就有感觉,悄悄把之前雪儿做的那些事都告诉了阿拾。
“雪儿姐姐仗着自己是老夫人派到小姐身边的丫鬟,总是对小姐指手画脚,言语不敬,小姐不喜欢那些繁琐复杂的衣服,她就故意让小姐穿,小姐不喜欢戴太多首饰,她就给小姐用那种又重又老气的珠翠!因为这个小姐都不知道被笑话多少次了,反正只要能让小姐不高兴,她就高兴!”
在面对和长烟有关的事情上,莺儿总是有着数不清的勇气和胆量。
其实这些在旁人眼里不过是小事而已,女孩子家又是衣服又是首饰的事情说出来实在是令人发笑,但宅院里就那么一小片地方,有人故意用这种芝麻大点的事来恶心人,时间一长不憋出病来都算是好的了。
阿拾在听完莺儿的话之后才明白为什么长烟会不喜欢侯府。
她在西北被父亲庇护,那些将士们对她都是掏心窝子的宠爱,就没有人会在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上为难她。
可来到侯府之后一个小小的丫鬟都能把她欺负了,她还没地方说理,这如何让人不心寒?
所以景湛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立马让安杜调查侯府里有哪些人被外人收买,他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对侯府做一次清理。
长烟对景湛的做事方式早就见怪不怪,她对阿拾点头说好,没再追问。
莺儿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头上的簪子吸引走,长烟又给她拿了两盒耳环和步摇,看莺儿喜笑颜开的模样,她也难得有了些愉快的感觉。
等看完安杜送来的那些东西,长烟起身走出房门。
院落里种着颗梅树,怕是再过不久就要开花了。
这颗梅树在长烟成为封迟侧王妃的那一年彻底枯萎,景湛说自从长烟进宫后他就让人守着沁月阁,梅树也在好生照料。
可不知为什么,这棵梅树只有在长烟住进沁月阁的那一年开得格外好,接下来却一年不如一年。
“如果你能一直留在侯府,我们也不必像现在这样。”
哪样呢?
长烟当时在心里这样问着景湛。
她和景湛就像那已经枯萎的梅树,再也开不出经霜傲雪的花。
是她刻意引诱景湛,让从始至终在朝堂上置身事外的景湛入局,她要至高无上的权利,也要景湛的身与心。
如果长烟没有听从安排入宫而是留在侯府,她这辈子都得不到她想要的。
可得到了又能如何?她只觉得孤寂。
长烟的手已经不知不觉间抚摸上了梅树的枝干,每次想到和景湛相关的回忆她就会感到惆怅。
对别的事情她都能说一声不悔,可唯独对景湛,她会犹豫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如果她没有喂景湛喝下那一杯掺了药的酒,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就在长烟垂眸沉思的时候,侯府的管家过来通报,说是裘府二公子上门求见,大概是为了道歉的事儿来的,对方还让人扛了许多礼物过来。
长烟回神笑笑,心里那股惆怅突然散去很多。
她何必对景湛有不舍呢?不管长烟做什么他都能算到,甚至利用那些还留在侯府的眼线给裘府送消息,让裘玉青片刻不停地过来给长烟道歉。
所以过去那些事儿……
罢了,不想了。
莺儿已经拿了帏帽过来,长烟一边往侯府大门走一边戴上。
定远侯府和裘府有着世仇,这在洛阳城里机会已经是众人皆知的秘密,就算定远侯府愿意请裘玉青入府小坐片刻,裘玉青自己也不愿意。
今日这道歉本就是做给别人看的,裘玉青原想着应付了事,那姓长的小丫头片子莫非还敢为难他?
但裘玉虹那边久久没有消息,听人说张含萱去了一趟定远侯府回去就生病了,也不知道让她做的事情办成了没有。
就在裘玉青等得有些烦躁的时候,长烟和一众定远侯府的府兵从正门走出。
蔡管家在那里向裘玉青介绍着,“这位是长将军的女儿长姑娘,裘二公子,长姑娘身子才好,怕是吹不了太长时间的风。”
虽然眼前的少女带着帏帽,还穿着一件足够掩藏身形的披风,但她站得笔直,光是周身散发的气质就感觉和身边人格外不一样。
裘玉青舔了舔唇,装出一副恭顺的模样朝长烟拱手道:“长姑娘,这次是我立功心切,犯了大糊涂,还请长姑娘不要介意,这是我从家中库房中特意寻出来的一些珍宝,望长姑娘笑纳。”
“笑纳?”女子声音动听,语气带着些冷然的嘲讽,“裘二公子还真是说笑了,若是旁人不知,还以为你今天这架势是过来下聘的。”
裘玉青脸色微变,他之前特意打听过长烟的性格,还以为对方是个性子绵软好拿捏的,谁能想到一开口就让他接不上话。
他看了眼长烟两侧站着的下人,这群人各个垂着头没动作,想必是受了景湛的指示!
这附近围着过来看热闹的老百姓,裘玉青觉得有些拉不下脸,但想着父亲严厉的嘱托,他忍下那股怒气问长烟,“长姑娘若是对这些礼物不满意,我自可再备上几份,直到长姑娘高兴为止,但若是长姑娘听信他人谗言,今儿个在这故意刁难我,是不是就不太好了?”
长烟迈步往下走了几层阶梯,明明是最为常见的动作,却让裘玉青莫名有些紧张。
少女站在裘玉青面前,帷帐遮住了她的脸,但她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却掩饰不了半分。
“裘二公子,我很好奇,若是将来你做了一方主帅,你会为了自己的功绩诛杀自己手下的将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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