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中年人五指上全是血,痛得忍不住嘶声,艰难开口道:“我说……那家伙当真死了么?”
黑衣青年从药柜里找出膏药,和干净帕子一并递了过去,并不接话。
中年人忍痛擦了擦满脸的血迹,又小心翼翼地给自己上了膏药,再度提醒道:“我说……他要是不死,你我都得完蛋。”
黑衣青年背对着他和烛光,低声道:“他不熟悉水性,多半凶多吉少。”
“……什么叫凶多吉少?我问问你什么叫凶多吉少?”中年人原本因为脸上的伤就带了怒火,正愁没地方撒,干脆一股脑地倒在了黑衣青年身上,“凶多吉少那就是总归还有一线生机你懂吗?!他要是活着出来指认凶手,你我都只有死路一条!”
黑衣青年仍旧什么也没说,而是把沾水的黑袍脱了下来藏好。见他不言不语,中年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我说……刚才的话你听懂了吗?”
出乎他意料,那青年竟是一把甩开了他的手:“他若是被人施救,住处必定严加防守,哪有下手的机会?”
中年人一瞬也懊恼起来,后悔当时走之前没能再加一把力,他顿了顿又道:“那、那我们难不成就坐等他恢复过来,追查到底吗?你不要忘了丞相他还——”
“我知道,”青年近乎急躁地打断了中年人的话音,不知是动了怒气还是扯动了旧日伤痕,他竟感到一丝莫名心痛,“我知道……我苟活于世为的就是报仇。”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还不快……”
青年猛地抬眸瞪了他一眼,中年人不知为何竟敢一丝心惊,他咂摸了几下嘴才继续道:“……你看着我做什么?害你全家的又不是我……”
青年呼吸急促,似乎下定了极大决心,须臾后才道:“你找个地方躲起来,如今你脸上有伤,太显眼了。”
“至于他……”青年缓慢揭掉了脸上最后一层伪装,将一柄锋利匕首藏于袖口,“我来解决他,你不要管了。”
——————
“少将军!”下水之后没多久官兵便高声道,“少将军!人找到了!”
他和人一左一右将已然浑身湿透的源尚安架了起来,朝着岸边走去,见状源素臣立即道:“大夫呢?叫大夫来!”
为以防万一他请了几名大夫随自己一并前往,后者赶忙上去查探下源尚安的脉搏,而后道:“少将军,二公子怕是呛水之后昏过去了。”
崔潜正要上来施救,源素臣却挡开了他的手,低声道:“依我看,眼下还是尽快给丞相回个消息为好,您说呢?”
崔潜知道这是不容许他近源尚安的身,却也无可奈何,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动手:“……少将军说得也是。”
源素臣将人扶起来,大夫忙令手下徒弟找准位置一阵按压,须臾后只见源尚安猛然呛咳出声,吐出来一口湖水,人却仍然没有恢复神志的意思。
他干脆将人拦腰抱起:“劳烦诸位了,时候不早了,我和阿飞还有这位大夫送他回府就成。”
队长连连道了几声分内之事不必多礼,源素臣抱着人上了马,一路匆忙赶回,半分也不敢耽搁,生怕还有人盯上准备行刺。
他抱着人刚进了府门,寒梅的幽然暗香便拂面而来,源素臣脚不敢停,先把人放到床上,又交代人烧水准备衣裳,心里却暗自疑惑他何时喜欢的梅花。
趁大夫施针开药的空闲,源素臣分出一刻眸光看向窗外,但见庭中梅花已然开了满枝,暗香浮动,清气流转,最终落得一地的残红覆雪。
这梅花开得好,像极了它的主人。
源素臣有时候也觉得奇怪,明明是正值盛年的人,可他自从入冬来每一次看到源尚安,脑海中所能联想到的词语就只有憔悴、消瘦,以及疲倦不堪。
源尚安的住处叫病梅馆,源素臣觉得这名字恰到好处,很贴合它的主人。因为他有时瞧见源尚安,总觉得像是望见了一株憔悴清孤的病梅。
琥珀色的瞳珠缓慢下沉,他仿佛用眸光无声抚摸了源尚安的脸颊。
阿飞和其他两人端来了热水和干净衣裳,源素臣蹲身点燃了炭盆,这才动手替源尚安清洗着身子和头发。
他刚给源尚安洗了遍头发,正要解开衣裳时发觉不对。源素臣低头一看,他左手臂上不知何时又多了道狰狞的裂口,血迹已然凝固结痂。
“嘶……”阿飞替他疼了一下。
好在源素臣行军作战时早就养成了习惯,身上携带伤药以备不时之需,他一语不发地将血渍擦干净,抹上药膏后又替人绑了几道干净布条。
大夫道:“少将军不必担忧,二公子并无大碍,安心休养几日就好。”
源素臣问:“他何时能醒?”
“这……这我也说不准。”
源素臣眉眼略微下垂,难掩失落,顿了顿道:“知道了,麻烦您先去开药吧。”
他复又交代阿飞:“你去门外守着,有什么人要来先通报我一声。”
阿飞应了声之后随大夫一并离开,等人脚步声消失之后他才解开了源尚安的衣襟。
从前父亲忙于战事和边防,教养和照顾他的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源素臣肩上,直到他将干净的棉袍裹在源尚安身上之后才忽地意识到两人早就成年,再像往日那样亲密坦诚已然不大合规矩了。
他换了个姿势将源尚安抱进怀里,闭上眼睛拆解了剩下的腰带和衣裤,飞速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源素臣没有松手,而是低低唤了声:“尚安……尚安?”
带着温热气息的话音钻入耳中,怀里人却分毫没有反应,仍旧紧闭着眼靠在源素臣的肩上。
源素臣伸手摸了下他的侧颈,或许是被冬日寒水浸透太久的缘故,此刻源尚安的体温明显要比常人低了不少。源素臣方才还想松开手,如今却反而不得不把他抱得更紧一些。
“少主,内府监李公公说——”
阿飞抬脚刚要进门便悬在了半空,情不自禁深深嘶了一声:“少——”
源素臣松开了手把人放了回去:“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阿飞飞快地小声嘀咕:“您这又不讨厌他了。”
源素臣面无表情地起身:“狄飞烟,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活得比较久吗?”
阿飞咳了声,源素臣继续道:“话比较少的那种。”
说罢他和阿飞擦肩而过,到门口迎人去了。
此事陛下多半已经知晓,如今遣宫中内宦来定然是了解情况,人只能放进来,婉拒是婉拒不了的。
源素臣想明白了之后便抱拳欠身:“公公深夜来访着实不易,我等也未曾筹备什么,倒叫公公见笑了。”
李应蕖人瞧着老诚,看不出一丝锋芒,像是块被打磨圆润的鹅卵石,不见一点脾气和野心,也难怪得到永熙帝另眼相看。
源素臣不敢松懈,李应蕖望着他一笑:“闻说二公子出了事之后少将军便连夜搜寻,少将军才是那个劳累且不易的人吧。”
京城里的一举一动果真都瞒不过永熙帝,源素臣转了转眼珠,头更低了几分:“公公侍奉御前劳苦功高,下官有何面目自觉不易。”
李应蕖转眼望了望这院子的陈设,便知此地无甚奢华之物,他又道:“对了,二公子现下如何?”
源素臣思忖片刻道:“并无大碍,还请公公宽心。”
李应蕖又道:“他人现在何处?”
听到李应蕖要见人之后源素臣便警惕起来,担心趁机做些什么:“大夫说需要静养几日。”
李应蕖已然抬了脚:“既如此那我看一眼人就走,绝不过多耽搁。”
眼见拦不了人,源素臣干脆上前和李应蕖并行:“那下官为公公引路。”
“请。”
两人一前一后跨门而入,李应蕖还未发话,源素臣便先道:“尚安他落水受惊,暂未苏醒,未能迎公公驾临,下官代他致歉。”
李应蕖略一点头,心思明摆着不在源素臣身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从进门那刻就只望着床榻上的人瞧。
这人委实生得好,即便病骨支离也难掩一身风华,如今静悄悄地躺在床上,不对任何人设防,倒叫人比平常更想接近他。
李应蕖走近床前,源素臣以喂药为名也跟了上来,不料他未曾有什么动作,只是感慨道:“倒也是个美人,如今这样真真是可叹可怜。”
源素臣喉间莫名一哽,竟不知道该接些什么,幸好李应蕖也只是感慨了一番,旋即起身道:“好了,陛下交代的事我也办过了,就不叨扰二公子继续歇息了。”
“下官送公公一程。”
李应蕖对源素臣的态度很是满意,临别前不忘说了几句称赞。
等人彻底离去之后源素臣才松了口气返回,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阵烦累,他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头,疲倦地坐下揉了揉眉心。
可他人累归累,五感却依旧敏锐,门外窸窸窣窣的响动引得源素臣又抬了头去看。然而那人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发觉有人要查看自己后又飞速躲藏了起来。
源素臣略微蹙眉,边揉着眉心边道:“谁在那里?”
门外人默不作声,好似觉得这样就能让源素臣误以为是一瞬听错,哪知道源素臣是个不肯轻易罢休的性子,即刻忍着困倦之意出了门:“谁……”
他看清那企图逃跑的身影之后不由得一声哼笑:“世子殿下要进来就光明正大地进来,偷偷摸摸地做什么?”
狄飞烟:领导开门我上车,领导夹菜我转桌,领导开麦我切歌(bushi)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潦倒身(四)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