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容际与孙大娘说了他会与夜闻柳一起讨米，孙大娘也始终坐立不安，于屋中走来走去。
好不容易听到了外头的说话声，孙大娘忙跑出去，果然看到容际与夜闻柳一道进了院子，夜闻柳手上提着米。
说实在的，孙大娘还挺惊讶的，自从开始打仗后，村里的人都把粮食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能讨到一碗米都是侥幸，更别说夜闻柳手上的一袋。
“这……”孙大娘后知后觉，一时又不知能说什么。
“孙奶奶，我把米给讨回来了！”夜闻柳笑道，他快步凑上来，把米给孙大娘炫耀。
孙大娘看着夜闻柳脸上的笑容，不经意间被其所感染，用上了哄孙子的语气，“嗯，你真厉害啊。”
夜闻柳眨眨眼，他倒是不会跟孙大娘计较语气，这位长相仁慈的老太太让他看到的第一眼就生出好感。
孙大娘让夜闻柳先把米拿进去，而后对容际道，“你们这米是跟王家媳妇讨的？就高高瘦瘦的那个。”
“是啊，孙奶奶，我当时过去的时候她还在后院忙活嘞！”夜闻柳还没进屋，便接话道。
“她竟舍得把米给你们！莫不是……”孙大娘话还没讲完，夜闻柳就自恋道，“那自是因为我长得俊啊，那婶婶一看到我就喜欢的不得了！”
孙大娘被逗乐了，“原来如此！谁不喜欢你这娃娃，长得俊、嘴还甜。”
“是吧是吧，孙奶奶你也这么觉得。”夜闻柳挑衅的冲容际挑了个眉，别当他没看到，容际刚才可是在他说完后做了个鬼脸。
幼稚。容际别看头暗暗想道。
“孙奶奶，瞧你说的我都害羞了。”夜闻柳露出他的大牙，做了个八颗牙的标准笑容，“那什么，我实在是饿得慌，要不我们进去做饭？”
孙大娘一拍脑袋，“哎哟，你瞧我这记性！我这就去做饭！”话音刚落，夜闻柳已看不到孙大娘的身影，往屋里头一瞧，孙大娘竟然已经在灶头旁生火了。
这，原来腿脚不便也可以分情况？
容际也看的傻眼，好在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他稳得住！
“咳咳，我们就不去打扰孙大娘了，先去房间里把包袱放了吧。”容际将夜闻柳飘去厨房的魂召了回来，两人各自去了今晚上要睡的房间。
唯二好的房间，应当是孙大娘两个儿子分别住着的。
即使他们都被抓去充军，即使知道他们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孙大娘也还是将房间留着，宁愿多两间空房，也不想儿子们回来时没有地方可以睡。
别看孙大娘腿脚不利索，做饭却是很麻溜。
一阵叮叮当当后，如果鸡蛋算作肉的话，勉强也算凑够了两素一荤。
味道虽不及前世在五星级餐厅中吃到的，也不及在定西县那家最热闹的饭店里吃到的，但孙大娘做的菜也叫夜闻柳在吃完一碗饭后又添了一碗。
这一顿午饭就这么草草的应付过去。
只不过中间出了段小插曲，在桌上的菜都快吃完时，孙大娘忽而问道，“我刚才看了下，你们带回来的米竟有五斤之多，这……”
夜闻柳嘴里塞了饭，腮帮子鼓鼓的，说不出话。
容际正巧刚拿帕子擦完嘴，便道，“我与犬子肯定吃不了这么多，这剩下的——是给大娘你的。”
孙大娘竟是一副惶恐样，她连忙摆手，道，“不不不，这怎么行？我肯定不能收的啊！”
“大娘，你就收着吧。算作——”容际想了想，道，“住宿费？”这个词是夜闻柳交给他的，他觉得新鲜便记了下，没想到现在用上了。
孙大娘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反应跟容际先前差不多，“什么费？”
“就是报酬。”容际道，“你虽不要我的钱，但我们总不好真白吃白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孙大娘再拒绝就是不识趣了。况且容际他们要这剩下的米作甚？就是带着走了也是浪费的命。
总之，经过这么一番后，哪怕之前这米还待在袋子里，该留给孙大娘的，还是会倒进孙大娘家的米缸里。
接下来的时间就没什么特别的，夜闻柳帮着孙大娘洗了碗，顺带收拾了下桌子。容际则因着连着快十天没有休息，几乎是一回房间里接触到枕头就闷头大睡。
夜闻柳本来想着让容际教他骑马的，于是在擦干手后去直冲容际房间。他推门而入发出哐当的巨响，同时还伴着一声嘹亮的“干爹”。
结果容际依旧在雷打不动的打呼，对于外界发生了什么根本没有反应。
夜闻柳摇着头阖上门，心想：看来这下是真累着了，居然睡这么沉。
罢了罢了，看容际这架势，他还是等明天好了。
……
容际这一觉还真是睡得十分有十一分的沉，他的意识仿佛沉入暖洋洋的温水里，随着水波缓缓晃动。待他睁开眼醒来时，感觉整个人都异常清爽。这一觉，那些虚妄离奇的梦竟没有一个接一个的找上他。
他按了按太阳穴，试图驱散脑袋里的混沌。
他偏头看向窗外，阳光晒在他身上，照亮了他身上的白色里衣。
他看向折叠在一旁的外衣，忽而有些奇怪——他昨天不是脱下后就随手扔到一边了吗？还是说其实他折了，只不过已经困到不记得了？
左右不过是件衣服，倒也没必要纠结那么久。他穿好衣服，却在把头发拢成一束的时候发觉自己的发带不见了。
然后……
呃，他在枕头边看到了一张白纸，上面的字丑的惨不忍睹。
“干爹，我的发带找不到了，你的我先征用一下，望知！！！”
容际沉默了，最后这三个长长的竹竿是什么东西。
也是难为自己这干儿子了，从这地方还能翻出一张纸，上面的字估计是用木炭写的吧，特别大不说，还歪七扭八、看都看不清。
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他的衣服会整齐的叠放在一块了。
也行吧，拿了他的东西至少知道在别的地方讨好一下他。
左右他披着头发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扎起来只是方便做事，不然发丝老是滑下来他还得分出手去撩。
现在不过是赶路而已，风会把头发往后面吹，碍不着他的视线。
等出了门之后，容际看到了绣着布的孙大娘。
“醒了？”孙大娘问候道，“你这一觉可真能睡啊，现在都下午了。”
容际表情有一丝龟裂，什么？他没听错吧，下午？！他不由有些心虚，“那……他呢？”
“喏，外头呢。”孙大娘朝夜闻柳的方向抬抬下巴，而后想起什么，问道，“不过，你要不先吃点东西垫垫？我在灶头上放了馒头，就是冷了。”
容际道了声谢，先跑到厨房，只见他嘴里叼着一个馒头、手上又拿着一个，以这么个新奇姿势出现在夜闻柳面前。
夜闻柳看着容际朝自己走来，说实话他想过干爹披发好看，也没想到能这么好看。
容际束发的时候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而将头发散下来后这种感觉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妖媚，哪怕岁月的海浪侵蚀了他的脸庞，也只是让珍珠蒙上尘，但从边边角角还是不难看出容际曾有多惊艳。
当然了，跟他比的话还是逊色那么几分的。
夜闻柳就是这么自恋且臭屁，他也确实有这个资本，毕竟两辈子全都是大帅哥，区别就是这辈子还没长开而已。
不过……
夜闻柳看着容际的新奇姿势，有些呆滞。
为什么要让长得如此完美的人嘴里叼着馒头啊！
跟大黄似的！
他看向的容际的眼神带着对方看不懂的意味，当然不懂了，因为这是惋惜他不会正确使用自己颜值的眼神。
容际把口中的馒头三两口吞下，眼睛扫过夜闻柳手里握着的细树枝，道，“在练剑？”
“是。”夜闻柳拿起树枝瞧了瞧，随即放下，“你这迟迟不起的，我闲着无聊就这了根树枝当剑使。”他说谎了，不过是昨晚上做梦的时候又梦到了在酒馆后院练剑的时候。
梦里还有个白衣少年在一旁边翻看书边陪他。
韩右送给他的剑也在定西沦陷的那一日永远留在了那里。
估计是找不回来了。
容际来了兴致，正好他的馒头还没啃完，便道，“不如你耍一套让我看看？不是我吹牛，想当年你义父可是被我按着打！”
夜闻柳对于容际说的都是持保留意见，他义父可是战功赫赫的定西将军，怎么可能被这吊儿郎当的老登按着打？好吧，就算当年容际不是老登，那他也是小登。他义父怎么会被小登按着打？
“怎么，不信？”容际眼皮一掀就知道夜闻柳在想什么，他再次用嘴叼住馒头，摆出防御的姿势，“来，你要是能碰到我就算你赢。”
夜闻柳挑眉，这么自信？
“干爹，不如你也折根树枝？”夜闻柳建议，他也不是真怕自己伤着容际，只不过他对于容际赤手空拳对他的行为感到恼火，他的武功早就不是最开始的三脚猫功夫了，而容际竟然这般看不起他！
“你以为我看不起你？”
“不敢。”夜闻柳冷冷吐出两个字，“干爹想怎么样都行。”
容际笑笑，“那还是心里对我有怨气。行了，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基本功有多扎实，又不是真要和你打。”
夜闻柳经他这么一说倒是好受些，原来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那好。”夜闻柳朝容际行了个礼，“干爹，多有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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