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处案件的地点相距并不太远,只是时间上相隔了三十余年,又分属两个州府下辖,在一开始并未察觉关联。直到刑部以秘教为线索,重新审查这一系列案子时,由于二者特征实在相似,才被归在了一类。
你临出发前将初阶的轻身术法全都教予权华,到京郊无人之处便弃马不用,只凭借术法赶路,顺便帮助权华熟悉御物和御风的感觉。
修者的轻身术法初学者已能日御千里,往常骑马尚需旬日的路程,你们只用四日便抵达了目的地。
先到县衙查看了被封存的案卷,又拒绝了县令殷勤的招待,赶在日暮西沉前,你们将将赶到了村口。
你已是一副布衣书生的打扮,权华则换了一身江湖武人的衣装,虽然已足够朴素低调,但对于一个以血亲宗族维系的村子来说,两个外人毕竟扎眼,进村的一路上,周边隐隐绰绰、指指点点的关注和议论便萦绕不绝。
却没有一个人主动上前搭话。
循着村内的大路渐渐走近位于村落中心的开阔地带,一个小男孩正低头拍着皮球迎面跑来,完全没注意到你们两个的存在。
你也不避开,任他撞到你的膝盖上。然后顺势伸手扶住小孩儿,权华则截了他的皮球,转手递了过来。
小孩儿呆呆看着你俩,呆呆地接过皮球,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啊……谢谢……”
然后,又呆在了那里。
你不由失笑,矮身与他平视,道:“不必客气。小朋友,帮两位叔叔一个忙好吗?”
这语气亲善慈蔼,半点都不像会拐卖小朋友的坏人。
小孩儿却露出一副害怕的表情,将球抱紧在怀里,战战兢兢地说:“可我,我又不认识你们。我可不带你们去什么其他地方……”
你笑道:“你别怕。叔叔是写话本子的,听人说你们村里有一栋吃人的鬼屋,所以想去看看,你知道在哪儿吗?告诉我们大致方向就好,不用带我们去。”
小孩儿眨了眨眼,似乎松了口气,立刻指了指东边,说话也流利多了:“呐,就在那边,最靠近村外的那栋就是,黑漆漆不亮灯的,一眼就能认出来。”
你向他道谢,顺手从袖口掏出了一块麻糖给他。
这是你在前一晚停驻的客栈附近买的,第一块当夜便被你亲口喂进了权华的嘴里,其余大半都耗在了你俩身上,只余这一点粘在袋底,刚好可以拿来哄孩子。
权华似乎也想起了你们昨夜的一番荒唐,隐晦而羞恼地瞪了你一眼,反手拉着你就向东边那条路走去。
你笑盈盈地被他拽走,还不忘冲孩子挥挥手道别。
越靠近村落外围的地方,房屋越稀疏,连道路都渐渐变得杂草蔓生,看起来已荒芜许久,鲜有人迹。
太阳已沉到了地平线之下,最后一点余晖下,一幢黑漆漆的房子被微弱的暮光映衬得愈发阴森可怖。
倒是有点黄泉的模样了。
你想着,边伸手推开了半掩的房门。
一股朽木腐烂的味道和着灰尘扑面而来,你挥了挥手,扫开门口挂着的蛛网,走入屋内,抬手打了个响指,在身周燃起一簇火光照亮。
权华先好奇地看了眼乖巧地停留在你身侧、悬在空中的一点火焰,才转向四周,仔细打量起房间里的布置来。
你则沉下心来,感受这房间内可能存在的修罗力量的残迹。
八十多年前的失踪案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演变为了一个鬼故事在村内外流传,连失踪者居住的房子都在口耳相传中变成了禁地,多年来无人靠近——只留下一代代来探险的孩子们在屋内四处乱窜的痕迹。
勉强算是将当年屋内的状况比较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让你还能感受到一些细微的修罗的气息。
你抬眸看向正堂靠墙的供桌。
权华正站在它面前,伸手翻着桌面上一本破烂的书册。
你凑上去看了看,发现是一些残缺不全的粗劣阵式,属黄泉阵术的变体,用于传讯和建立单向联结。
——对于不明内情的人来说,看着只是一些不知所谓的胡言乱语罢了。
失踪之人曾在这个桌前使用过其中记录的一个阵法,引导了微末的修罗力量降临自身,吞海可能就是通过这点力量,将人控制着带去了他处,用作研究“神降”的素材。
“的确是修罗教的东西。”你点头道。
权华于是将本子合上,道:“带走吧。”
隔天,在那个满村失踪案的村庄废墟中,你们发现了更多线索。
不仅是家家户户供奉修罗。
作为修罗本尊的吞海甚至曾亲自来到过这个村子,指导村人在整个村庄之下埋了一个巨大的阵法,引动阵法攫取了村内所有人的心神,然后一起带走了。
这期间的每一步,都留下了足够清晰的痕迹。
许是造成的影响太大,类似这样的事情,吞海只做了这么一次。
村内还残留了大量寻访搜查的迹象,这可能是吞海放弃了回头销毁证据的原因。
你将两处调查的结果详细记录后呈递刑部,还誊了两份留给两地的府县衙署,李维收到之后,便将调查记录和那本薄册作为样例和参考线索誊抄分送相关州府,通令照此办理。
一个月之后,记录在案的百余件失踪案的调查结果纷纷递至刑部,不出意外,桩桩件件都与修罗教有密切的关系。
皇帝大怒,责令清剿各地修罗教分会和余孽,并以“引邪入京”为名落罪皇三子权睿。
你犹嫌此罪薄弱,又上呈了一条权睿“纵火烧宫、讹言兄弟”的罪状。
这是你临走之前拜托易元在宫中私下调查的事情。
二十余年前懿妃生子难产,宫内边路失火,的确可能是巧合,但也不能排除有人暗中作手。
于是你想碰碰运气,请易元借着祈禳播福的名义,与可能知悉当年情形的宫人接触,借观想回溯之法试着探查隐匿在其记忆中的线索。
易元果真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彼时除了已故的皇后,三皇子的母妃和懿妃是宫内最得宠的二位妃子,又因家世相当,分属朝内两大势力,在后宫也隐隐呈水火不容之势。
三皇子权睿率先出世,其母在后宫的地位也随之扶摇直上,懿妃百般努力,终于在第五年避过了所有阴谋算计,顺利进入了临盆产子的阶段。
但懿妃痛呼了两天两夜,始终难产,皇帝忧心不已,一连两日罢朝,将太医和宫内大半侍从都集中去了懿妃的寝宫。
在三皇子母妃贴身女官的记忆中,就隐藏了第二日夜里她前往侍奉主子的路上,无意中在门外听到的密谈。
时年五岁的权睿正在对他的母妃“献计”。
权睿用童稚的声音说了一个相当阴狠的计谋——懿妃难产而亡固然好,但万一顺利产子,他们母子在宫中的地位势必受到冲击,因此不如趁宫内的人都在关注懿妃的空隙,制造一起可控的火情,借以散播新诞之子不祥的谣言,不必让所有人都相信,只要皇帝和懿妃相信就足够了。
权睿的母妃彼时正陷入地位不保的焦灼中,闻言并未犹豫多久,便依计而行,派亲信之人偷偷纵火,而后杀人灭口,又以急病骤亡为名,连夜送离皇宫。
在宫内走水的混乱嘈杂中,懿妃终于艰难地诞下了权华,但“新子不祥”的谣言自此也渐渐在宫内流传开来。
——当年究竟是不是五岁稚龄的权睿自己想出的这个计谋如今已无所谓,重要的是,这已足够说明,权华“生来不祥”之说就是个彻头彻尾、人为炮制出来的谎话。
这谎言与今日纠缠在权华身上的诽谤之辞紧密相连、一破俱破,一众武将和近半数文官顺势倒戈支持,朝内权华即位的声望因此大振。
权睿母妃宫里的宫人被尽数下狱,由刑部抽调的知名神判挨个审讯,连当年被送出宫的尸首都被起出重验,终于渐渐拼凑出昔日完整的真相。
皇帝怒不可遏,着即权华领兵将三皇子权睿在京城内外的府苑尽数围了。
权睿固守府内抵死不出,僵持三日之后,要求面见皇帝,以全父子之情。
皇帝允他所请,在沿途重兵把守下,放权睿入宫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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