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猎往往是太后庆寿的第二个环节,由于今年的礼物分外得人心意,皇帝特别恩准,谕令你也一同参加。
你虽然不喜马车,但也不善骑射。简单的骑马赶路无妨,若要骑马追猎,就委实为难你了 。
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
你将众人挨个想了一遍。若论好心许是太子,存心报复的许是懿妃,暗藏杀心的许是三皇子。
也或许三者俱有。
上一次吸引这么多人的关注是什么时候来着?
你不由得叹了口气。
远离纷争、怠惰逍遥的日子过惯了,目下忽然紧绷起来,你还是有些不习惯。
“主子。”戚童的声音忽尔在门外响起。
这是意料之外的事,你回拢心神,开口允他进来。
门一打开,却进来了两个人。
“丽姬?”你出声疑问,心也随之一沉,“发生什么事了?”
丽姬的脸上还带着些惊恐慌乱的余韵,双膝一软跪地道:“主子恕罪,那小子……那眼线忽然七窍流血,呕吐不止,已,已毒发,身亡了……”
你转眸看向戚童:“验尸了吗?是什么毒?”
戚童垂首道:“大略看过,应是月断。”
月断,顾名思义,服下之后,一月断魂,常用于死士。
三皇子竟将这药用在家奴身上?
“那孩子死前是什么反应?”你又问丽姬。
丽姬的声音还在发颤,勉强道:“他,他很惊讶,又恐惧,一直拉着属下,想要求救,但嘴里涌血,又说不出话来……”
既是惊讶,想必是三皇子暗中下手。
“去请杏庐的大夫来。”你吩咐道。
三皇子许是忘了,灭口也该灭在自己手中。
当把柄落在别处,即便是死人,也可以有用。
围猎当日,你仍按时来到宫门外,穿着一身轻便的猎装,随大队前往围场。
一如既往地,太子留在宫内,协理监国。
诸位皇子都是骑马随行。你掀开车帘遥遥打量着,边琢磨在猎场上该如何追上权华的步伐。
你确实没想到,三皇子居然主动来“帮”了你一把。
眼前高大健硕的黑马乖顺地站在那里,眼中精芒四射,毛色乌黑发亮,身上鞍辔齐全,显然是精心准备的一匹好马。
还是精心为你准备的。
你微笑着牵过三皇子递来的缰绳,拱手道:“长颐却之不恭。”
三皇子笑眯眯又闲谈几句,不外乎拉拢和客套的那些话,你跟往日一样,打太极似地三言两语随意应付过去了。
俄而全场肃静,皇帝简单说了几句热了场,又一挥手,于是众人纷纷上马,向围场的树林深处奔去,只一会儿功夫,大群人马已全部分散开来。
你向着权华离开的方向驰去,很快便进入了密林,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直到空无一人。
虽然速度不快,但你一路未停,这么长时间过去,你应当已奔出了很远,却始终不见权华的踪迹,
许是走错了方向。
你有些犹疑起来,于是轻轻拉了一下缰绳。
两膝之间却猛地传来一股强劲的、鼓胀的力量,仿佛马匹突然绷紧了全身的肌肉,你只愣了一瞬,身体便不由自主的向后仰倒——
剧烈的风流过耳畔,刮在脸上,几乎叫你感到刺痛。
你在仰倒的一瞬间拉住了座下的马鞍,硬将自己拉回俯身的姿势,你不知道此时该如何处理,却明白你决不能被这匹惊马甩下地去。
于是你死死抱住马匹的后脖颈,马儿受惊长嘶一声,跑得愈发狂躁起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疯狂掠过的嘈杂的风声和马蹄狂乱的奔跑声中,你隐约听到了权华的呼喊。
呼喊声愈趋愈近,越来越清晰,随之而来的还有马鞭不停鞭挞的声音。
想是权华正拼命打马向你靠近。
你心中骤然一暖,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耳边也听清了权华的呼声。
他说放手。
你于是踢掉马镫,松开手。
被甩下马的那一瞬间,腰间仿佛被什么缠绕着带了一把,而后一股炽热的暖意从右手传来,以紧握的双手为支点,你感觉自己凌空一跃,再反应过来时,人已落在了权华的身后。
权华似乎松了口气,回头道:“抓紧我。”
你便伸手,像方才抱住马一样,抱住了他的腰。
强劲而柔韧的腰身被环在你的怀中,你紧紧地握着,就着权华的每一个动作,细细感受着藏匿在他衣服之下的每一寸细节。
温暖的体温隔着两层衣物在肌肤间互相传递,你只恨今日还是穿得厚了些。
权华似乎没空管你,直到马匹的速度缓了下来,才略略挣动了一下,低声道:“长颐,放松些,已经没事了。”
你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权华,依着常理先客气了一句:“多谢四殿下相救。”
人却还留在马上,完全没有想下去的意思。
权华也没催促,只是转头开始打量四周,神色还颇为警惕。
你跟着看了一圈,四顾无人,一片寂静。
你有些疑惑,又立刻反应过来。
三皇子为你准备了一匹惊马,但马惊了,人却未必会死。所以一定还有后手。
而这个后手里,甚至还包括了兄弟。
你忍不住看了眼权华。
确如太子所说。即便是兄弟,他们也只想利用和牺牲他。
想起权华昨日隐忍而沉默的样子,你几乎有些心疼起来。
“殿下。”你轻声开口,“把我留在这儿,殿下先走吧。“
权华浑身一僵,回头斥道:“胡说什么!”
你继续道:“长颐不通武艺,这种情形下,只会成为殿下的负担。殿下保全自身,叫来救兵,再回头救某,才是上策。”
权华怒而转身:“你闭嘴!”
你望着权华半点不加以掩饰的,掺杂着焦急、紧张又愤怒的神色,脸颊上甚至还有因怒相而起的未褪的红晕。你看在眼里,已准备好的下一句话仿佛被什么堵在喉咙里,硬是说不出了。
权华正要开口,蓦地眼神一变,一把将你拉进自己怀里,一同摁着向下弯腰,长箭尖啸着自你们上方划过,径直穿透了前方不远处的树干。
权华已转过身去,手上缰绳一甩,驱马狂奔,一手还压着你的头,迫着你卧低一些。
嘈杂尖锐的箭鸣自身后咻咻而来,密如蝗虫,纷至沓近,紧随而上,头前的几箭几乎要射中马匹。
权华分心顾你,单手握缰,根本不敢提速。你扭头看了看,定了定神,对权华大声道:“殿下专心驭马,我自己避让就是!”
似乎迟疑了一瞬,权华终究信了你,松开了压制你的手。
你立刻故意向后靠了一点,远离了权华一些,然后悄悄直起了身子。
以你的身高,是可以护着权华的。
马匹的速度越来越快,奈何身后的箭风也愈来愈急。蓦地一阵钻心的疼痛自肋骨以下传来,你咬紧了牙关,硬是一声不吭。
痛点越来越多,疼痛锐利地刺穿着你的理智,让你眼前愈来愈昏乱,意识愈来愈模糊。你感觉自己全身都被乱箭穿透了,一股股寒意从无数伤口弥漫开来,将你冻得手脚发麻。
但你依然记得自己要干什么。
你挺直脊背,咬紧牙关,牢固地、静默地坐在权华的身后。
你不知自己坚持了多久。
在彻底丧失神智之前,你似乎感受到长久的天旋地转,感受到耳畔呼号碎裂的风,感受到砂石磨砺的一下下钝痛,感受到身周炽烈的温暖,和权华悲切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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