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时景本以为她会回答“可以”或者“不用”。
不过,不论是哪个答案,那都是她亲口承认他比她强的有力证据。
可他没想到,游曳认真思考了片刻,问他:“你会弹久石让的《Always with me》吗?就是《千与千寻》的主题曲。”
他顿了一下:“不会。”
游曳收回目光,转身提笔,继续做作业,“哦,那不用了。”
简单一句话,却让邵时景登时变成了炸毛小狗。
作为一个从还在穿开裆裤时就已经被同龄小女孩儿送棒棒糖的帅哥,他什么性格的女生没见过?
唯独没见过游曳这样从不按套路出牌,还变着法子嘲讽人的!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那个“哦”字,甚至还带着点失望。
好像不是他主动提出可以教她这个笨蛋学生,而是她在居高临下地挑选老师,他却不合格!
真是气死了!
他死死盯着正认真做作业的游曳,噎了半天,起身站在她身前:“游曳,你凭什么嫌弃我?”
他说得很慢,咬字清晰,音色拖得有些长,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游曳放下笔,茫然抬头:“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
她好像只是礼貌客气地拒绝了他。
怎么,少爷的臭脾气又换了路子,开始走强制路线了吗?
“我想,我应该有合理拒绝的权利。”她平静地望着他。
“你哪儿合理了?我是见你和社长似乎有点不愉快,好心来看你,见你不知道干什么,只孤零零在这做作业,想让你有点参与感,所以才教你弹琴。”
游曳微微一愣:“……谢谢你,但真的不用了,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是她招我那天承诺零基础也能来,我才会请她指点一下。归根结底是她不负责任,和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可是我——”他的话戛然而止。
“是你什么?”游曳好奇问。
“……是我们社团的一份子,帮助社团萌新,人人有责。”
毕竟她是因为他才来的音乐社,万一被孤立了,他得多内疚啊。
“……没想到你还挺有责任感。”游曳感慨。
“是啊。”邵时景干脆认了下来,“所以你凭什么嫌弃我?”
虽然他的钢琴也只是能认清琴键弹弹简单旋律的水平,但是教她这个什么都不会的,总算绰绰有余吧?
他承认,他的确有些私心在……但总归没坏心眼。
所以她到底哪里嫌弃他了?
游曳还是有些不解,她实在摸不清他的脾气,只好试探解释:“只是我想学那首曲子而已,既然你不会,我为什么要浪费你的时间呢?”
“……你只是怕麻烦我?”这回轮到邵时景愣住了。
“是啊,你进社团,肯定也有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啊。”
“那如果我会弹呢?”
“我想……我应该会挺乐意请教你的吧,毕竟在这儿我就和你比较熟。”误会解开,游曳终于松了口气,“不过,你既然不会,也不用为了帮我特意学。”
邵时景“哦”了一声,很快脸上一热,“切”了一声,“不是,你想什么呢?谁打算为了你特意学啊!”
她俨然没意识到她的话有多自恋,仍望着他道:“没有的话那太好了,你快去练你的吉他吧,我也要做作业了。”
说完,她即刻进入学习状态。
邵时景:“……”
直到晚上,两人在书房一起学习时,邵时景依旧悄悄留意着她,见她在网上搜了钢琴教程,在笔记本里记下黑白键的音调规律,等他做完作业,开始写额外的习题时,她则用指尖点着桌面,模拟指尖在琴键上的落点。
看得出来,游曳自学能力很强。
这也是她成绩为什么这么好的原因之一吧?
不过也同样看得出来,她真的很怕给别人添麻烦。
他觉得她像罩着一只玻璃罩子入世,乍一眼看完美融入人群,可当他朝她伸出手,首先触碰到的却是一层薄而冰凉的透明硬壳。
其实,麻烦有时也是关系里的一种正向动力,只有相互“麻烦”,才能打破那层玻璃罩子,触碰到对方真实的温度。
她为什么总是不想接受愿意被她麻烦的人的好意呢?
比如他,比如他妈妈。
或许是她经历过太多太深的失望?
于是开始觉得伸向别人的手是不被欢迎的,是困扰别人的。
就像她宁愿独自面对着一架音调不准的钢琴,也不愿意让他特意学一下那首曲子。
虽然他不擅长钢琴,可他好歹算是个玩音乐的,乐理知识相通,他学起来不知道比她容易多少……
不对,他才不会为了她特意学!
既然她怕麻烦他,那他最多也就帮她做做不麻烦的事,别的她想都别想!
譬如她认了琴键和指法,却还不会识谱和节拍。
不是喜欢自学吗?
哼,那就学去吧,看她能学成什么模样!
于是,游曳在离开之前,收到了一本名为《基本乐理通用教材》的书。
“借你的,好好学。”他半个身子倚着桌沿,长腿比桌面高出一截,低头凝着她,话里的傲慢一如既往,“等年底元旦晚会,别丢一班的人。”
游曳拿着书,有些懵:“……什么元旦晚会?”
邵时景挑眉:“你不知道吗?音乐社的每个成员都得在元旦晚会表演节目,不然学校为什么要出经费?购置乐器可不便宜。”
游曳顿时欲哭无泪:“我不知道。”
早知道她就不报了!
她这辈子唯一一次上台表演文艺节目,还是军训班级大合唱。
他难得见她露出这样的神情,杏仁般的眼瞳因震惊而睁大,又因懊悔而气鼓鼓地瞪着,怪可爱的。
啊,不是,是怪活该的。
不过社长到底是怎么招她进来的啊?
怎么什么都没和她说清楚?
算了,归根结底是他造的孽,他自己负责。
他望进她的眼睛说:“以后在社里,你有什么问题,就别找王艺宁了,可以直接来问我。”
原来那个学姐叫王艺宁。
游曳第一次听见她的名字。
“你和她很熟吗?”
明明她俩都是高一生,怎么总感觉他像社团里的老成员似的。
邵时景刚想说不熟,思绪转了转,忽然反应过来——
她不会是又吃醋了吧?
肯定是。
不然她干什么提这茬?
不就是想要一个解释吗?
他唇角浮起一抹轻笑,眼里尽是春风得意:“你想知道啊,那你求求我?”
只要你服个软,我就告诉你。
游曳斩钉截铁道:“不想。”
实话讲,她是有那么丁点的好奇,可她只是好奇她在社团里的待遇为什么和他全然不同,对他和别人的关系如何并没有兴趣。
可他俨然已经把她的问题归结为后者。
既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那还不如不听。
她看了眼表,念及邵阿姨还在等她,匆匆出了书房。
“谢谢你的书!”
邵时景目送她走远,忿忿低头去写未完的作业,在“什么是自然界中已知最硬的天然物质”一题上报复般地写下“鱼唇”。
想到鱼唇像愚蠢的谐音梗,他顿时深表赞同——
她在暗恋他这方面蠢蠢的也就算了,利用人际关系以达到目的这方面更是蠢得不行。
先让他出了这口气,等全写完再回来改吧。
游曳刚到家属楼下,手机忽然振动了一声,从口袋掏出来,见是邵时景发来的一条Q.Q消息。
【我们不熟。】
此时的游曳已经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是在解释他和王艺宁不熟,还是在和她赌气?
不重要。
反正他总是莫名其妙地生气,又莫名其妙地把自己哄好。
*
“不是我说,你这孩子平时作业都做得很好,今天是怎么回事?”化学老师敲了敲习题册,“鱼唇?这题的答案是鱼唇吗?我不信后面的那些你一道错的都没有,反而最基础的第一题做不对,来来来,你来给我解释解释……”
邵时景说:“老师,这题我会,是金刚石,这题我就是随便填的,本来想着写完了再回来改,最后忘了。”
化学老师是一位颇有资历的中年女教师,自然对这种借口见怪不怪,武断道:“你这解释太牵强了,你以为老师就不上网吗?鱼唇不就是网络用语,意思是愚蠢。”
“老师知道你们这年纪,心高气傲,懒得在基础题上浪费时间,觉得做这种题很蠢,可你知不知道,不在基础题上丢不该丢的分,才能尽可能把成绩考高?”
“老师,我真不是——”
她板起脸:“你看,你到现在还没认清你的错误。”
游曳刚进办公室,便见化学老师举着作业,眉头深蹙,而办公桌旁站着满脸无奈的邵时景。
他的视线越过重重办公桌看向门口,似乎在寻找逃脱这冗长唠叨的途径,谁料恰与她撞个正着。
他微微一愣,赶忙别过脸。
“老师和你说的是什么?是你的态度,态度最重要!你对待作业的态度,你对待老师的态度,还有你对待成绩的态度!上回你来办公室,不就是因为你故意不写语文卷子吗?这回又是……”
“老师,这次是我不对,今后我一定认真对待每一题。”
邵时景的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眼见游曳又好奇地往他这儿看了一眼,莫名有点心焦。
……可千万不能被她发现啊!
万一她误会他喜欢她了呢?
化学老师见他终于诚恳认错,这才缓了语气:“下回可不许这样了啊,月考好好考,再犯这种错,我就和你班主任告状。”
“好的老师,谢谢老师。”他恭敬鞠躬,接过习题册,逃也似的转身离开。
游曳从赵杰办公桌上取回班级手册,跟着出了办公室,本着对自己辅导的“学生”认真负责的态度,喊住他:“邵时景!”
她伸出手:“你的作业给我看看。”
“不给。”
“我收了邵阿姨钱,就得对你负责。”
“不用。”他攥紧习题册,快步离开,试图用腿长优势甩开她。
下一瞬,身后忽然“哎呦”一声。
他被迫止步,转身见她手中册子散落一地。
“……线圈断了。”
她蹲在地上望他,手忙脚乱地去捡地上的纸页,像一只打翻了猫粮的漂亮小猫,正可怜兮兮地对着素不相识的行人喵喵叫。
没有人能拒绝一只小猫。
起码他不能。
他抿着唇,几步走回去,随手把习题册放在地上,蹲身帮她去整理纷乱的纸页。
趁此机会,游曳眼疾手快地抢过习题册,翻到昨天留的作业,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鱼唇是自然界中已知最硬的天然物质”。
鱼唇?什么鱼唇?
……该不会是指她的嘴吧?
邵时景: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下一秒:好心又被骗!!![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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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鱼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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