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可爱。叫不出名字的鸟儿藏在树荫中呼朋引伴,宛转悠扬的啼鸣坠入泥土中安抚沉睡的亡灵。有几只嫩黄色的小鸟扑扇着翅膀从茂密的树冠中扶摇直上,飞到一定高度后再俯冲而下,稳稳的停在一座黑色石碑上,圆滚滚的身子紧紧挤在一起连成毛茸茸的一串。它们歪着脑袋用小黑豆似的眼睛盯着墓碑前的男人,脖子下隐秘的针孔摄像头将一切尽收其中。
迪诺缓缓吐了口气,像要把所有的惆怅和郁闷都倾吐而出。肃立良久,他郑重地九十度鞠躬,将手中的花束轻轻放下。只是洁白的百合经过阳光炙烤已然失了些水分,娇嫩的花瓣边缘微微泛着枯黄,在燥热的空气中煎熬许久的花香透着股甜腻的焦味。
“雪的碗里,盛的是月光。”迪诺抚摸着墓碑上遒劲有力的文字,指尖顺着锋利的刻痕描摹下来,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浅笑。迪诺一直以为云雀恭弥会直接刻上“愚蠢的草食动物”之类的字眼,从未料到他会费心选择这样优美的俳句,真是难能可贵。
他哀伤的眼神停留在“西尔维娅”上,有关这个名字的回忆就像一本厚重的书籍,在岁月的清风中快速翻过,最终停留在她加入加百洛涅的那一页。那时她单膝跪地,用柔软的唇瓣亲吻他的手背,低声宣誓:“我愿将血与骨奉献给我的教父,剖开心脏展示我的忠诚。即使魔鬼也不能阻止我为您奉献一切,直至生命终结之日。”然后果然如誓言一般,从十三岁到二十五岁,她为加百洛涅竭智尽力,最终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首领,”罗马里奥倾身向前,黑伞在迪诺背上投下一片阴影,“时间不多了。”
“嗯。”迪诺轻轻应声,伸出手指温柔地挠了挠小黄鸟的脖子,对着摄像头微微一笑。
驱车半个多小时到达云雀宅,迪诺在草壁的引领下前往茶室。踩着拙朴的步石穿过茶庭,一路看到矮松苍翠,竹筒的细流溢满蹲踞润湿了圆滑的卵石,迪诺沉重的心情终于在静谧的氛围中舒缓下来。听到草壁低声说了一句“到了”,他从沧桑厚重的石灯笼上收回目光,偏了偏头即看见那个正对茶庭而坐的男人。
茶室是四叠半的小间,却没有常设的地炉熏香,也没有书画插花,惟有一块高高悬挂着的匾额,上面的“唯我独尊”四字力透纸背,笔锋处处透着肃杀之意。云雀恭弥置身茶室中心,暗紫里衬的黑色浴衣穿在他身上反而削去沉闷,多了几分轻闲。听到动静,他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眼迎上迪诺的目光,俊俏的面容一如古井不波。
“哟,恭弥,好久不见。”迪诺挂上温暖的笑容招呼道,灿金的头发在阳光下闪耀着炫目的光泽,“西尔维娅留给你的遗书,要看吗?”
作为黑手党家族的重要成员——也是最容易被暗杀的成员之一,西尔维娅很久以前就写好了遗书,以备不时之需。她的遗书总共有三十六页,每一项遗嘱都精确到数字,以免财务交接工作出现差池。迪诺为了处理她死后的繁琐事务花了不少时间,甚至连她的葬礼都没能参加,直到今天才得空来日本为她扫墓,顺便把附在遗书最后的信件拿给云雀恭弥。
这个牛皮信封太过轻薄,西尔维娅可能还没来得及把心绪装进去就溘然长逝,但如今不论它空无一物与否都不重要——人已经不在了,不是吗?
云雀恭弥漫不经心地瞥了眼信封上的字迹,随手把它夹进书卷中便没什么表情地望着迪诺:“你可以走了。”
“诶?”没想到云雀恭弥会直接下逐客令赶人,迪诺呆滞一秒,连忙压了压手掌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不,恭弥,你听我说,其实我还有别的问题——”
“茶室内禁谈俗事。”
“……那我们换个地方?”
“不要。”
“……”迪诺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状又很快松开,脸上依然保持着能够温暖人心的微笑,他干脆无视云雀恭弥的警告自顾自说道:“恭弥,是我把西尔维娅从那不勒斯带了出来,我必须对她的人生负责——不是作为首领,而是以义兄的身份。不论你和她之间发生过什么……诶诶恭弥你冷静点!”见一道寒光呈弧月形朝自己面门袭来,迪诺条件反射地甩出长鞭缠住浮萍拐,凌厉的风势瞬间吹散他好不容易才打理得当的斜刘海,他皱着眉头苦笑:“恭弥,你听我说完行不行?”
云雀恭弥翘起唇角嘲讽的一笑,气息变得危险起来:“哇哦,你是听不懂日语了吗,草食动物?违反规定,咬杀!”他顺势发力将迪诺拉近,与此同时握紧另一根拐子狠戾地斜劈而上,牵制左臂的力道顿时一松,对方不出意料地收回长鞭放弃正面接招,转而急速后退一个后空翻轻巧的落在沓脱石上,右腿紧急后撤稳住身形。锐利的视线锁住退到茶室外的迪诺,云雀恭弥凤眸一眯,霎时浓重的杀气绞碎了宁静安详的氛围,在他周围拓开一个看不见的危险领域。
迪诺斟酌了一下用词,还是忍不住说道:“我是不太懂日本茶道,但恭弥你挂着‘唯我独尊’的匾额,把茶室当书房用就已经违反规定了吧……我记得茶道精神是叫‘和敬清寂’来着?”
站在门口看风景的草壁和罗马里欧同时扭过头一副“您又在作死了”的表情。
“果然还是把你咬杀掉好了。”云雀恭弥嘴角一弯,眸中流露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迪诺绷紧皮鞭做出备战姿态,状若无奈地笑道:“看来我们只能通过战斗交流了。”
其实你们一开始就有大打一场的意思吧,这“无奈”的表情假得让人不忍直视啊首领。罗马里欧竭力遏制住几欲抽搐的嘴角,趁他们动手之前英勇地阻止道:“首领,你必须赶上明天的高层会议,现在是时候走了。”
闻言,迪诺微阖眼睑敛去战意,扬起脸笑得天真而无辜:“啊,我差点忘了。那么恭弥,我先走了,再见。”他摆了摆手转身想走,金眸中乍然映出一根拖曳着紫色火焰尾巴的金属拐,他从容不迫地侧身避开,皱起眉望着云雀恭弥。
俊秀出众的男人拎着火焰拐悠哉地踱到玄关处,视线下移面无表情地回视迪诺:“哇哦,你以为我会放走自己的猎物?”说着他便举起拐子冲向迪诺,后者却只是是一味地闪避防御,似乎没什么斗志,然后“你攻我防”不知什么时候就变成了肆无忌惮的足以将对方置于死地的激战。
从旁观战的草壁对此表示心好累。他的视线随那两个缠斗的身影不停移动,暗忖照他们这么打下去估计不过一个小时就能把云雀宅拆了。
“抱歉,草壁先生,我们首领不是故意挑衅云雀先生的,他只是……最近有点焦虑。”罗马里欧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伸手挡了下飞溅的小石块,“就让他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吧,我们回意大利后会把赔款划过来的。”
草壁沉吟片刻,严肃地问道:“是因为西尔维娅小姐?”
“啊。失去重要的家人让首领很难过。”罗马里欧顿了顿,眉间沟壑纵深,他看向云雀恭弥的眼神有点复杂,“而且,家族里一些干部对西尔维娅小姐的死因持有疑议,首领直接把她的尸体交给云雀先生也引起了极强烈的不满。你知道的,毕竟云雀先生是‘外人’,他碰巧出现在奥尔夫酒店就已经让很多干部有所怀疑了……咳,无意冒犯。”
的确值得怀疑,因为委员长就是查到了莎拉的踪迹才去意大利的啊,只是……大概他连西尔维娅小姐的去世都预料到了,如果迪诺先生知道这件事的话一定会勃然大怒吧。草壁有点心虚,故作惆怅的叹了口气:“哎,西尔维娅小姐还那么年轻……恭先生也很是难过啊。”在亡者的家人面前说违心话实在尴尬得紧,就算是草壁也忍不住别过脸借擦汗来躲避对方的目光。这时背后突然响起的“草壁副委员长,急件!”简直就是拯救他于尴尬之中的天籁,随之而来的是两张加密的传真。草壁大致浏览了一遍,转头苦恼地看着罗马里欧:“你有办法让他们停下来吗?”
罗马里欧不假思索地反问:“你能阻止两头已经发怒的雄狮吗?”
“……”草壁用力抹了把脸,望着激战正酣的两人,壮士断腕般悲壮的神情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要上战场——不过也没差了。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做好心理建设后才大声喊道:“恭先生!沢田纲吉又邀请你参加酒会啦!”
像云雀恭弥这样英挺俊雅年轻有为还没结婚的男人简直就是行走的大金矿,一直以来都是众多女性的围攻对象,而自从其他守护者结婚之后他的处境就更糟糕了,加之由于某些利益关系他并不能随意咬杀那些愚蠢的草食动物,是以,这个沢田纲吉强制所有家族干部参加的“促进感情交流会”就成了他最讨厌的琐事之一。当然,云雀恭弥可以不承认自己是彭格列的云之守护者,也有权利拒绝群聚,但那意味着风纪财团在世界各地的活动都会受到来自最强黑手党家族的限制——毫无疑问,这种危险的束缚感间接促进了风纪财团的壮大。
前面铺垫那么多都是为了说明云雀恭弥有多讨厌听到结合了“沢田纲吉”和“酒会”两个要素的消息,所以他当即停止战斗,踩着砖石瓦砾怒火中烧地走向草壁,神色阴冷让人胆寒:“什么时候?”
看着面前这位气势汹汹的杀神,草壁突然很想打电话求沢田先生赶紧举办一个感情交流会以免自己死得太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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